第98章 迟到的父爱
我睁开眼，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只感觉嘴唇干的厉害。
“妈，我渴，我想……水，喝水。”
“秋秋！秋秋你醒啦！你别动，我这就给你倒水！”
这个声音，是我爸。
他由于太过激动，腿撞到了病床，发出巨大的碰撞声，但他还是一瘸一拐地把水杯凑到我面前。
“温水，我把床摇起来，你喝。”
我觉得我爸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盯着我爸，觉得他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爸，我是瞎了吗，我右眼怎么看不见了。”
我平静地发疯，自从那把刀进入余妈身体的那一刻起，我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甚至所有的情绪也一并离我而去。
“别瞎说，你右眼皮被割伤了，医生给你打了绷带缠着呢，过几天就好了。”
“哦。”
我咕嘟咕嘟喝完水，继续躺下，盯着天花板，发呆，还是发呆。
我的眼前满是白色的天花板，我的脑海里满是红色的地板。
“秋秋，你好好休息，无论发生什么，爸和你妈都会陪着你的。爸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歪着头，我的左眼看到我爸捂着脸哭。
“爸，我什么时候进监狱啊。”
我平静地发问，我已经做好接受事实的准备了，也许我不会被送进监狱，有可能会被送进少管所，或者，更有可能被送进精神病院。
如果是精神病院的话，我希望院长是秦院长，我还希望能住在我爸的那个房间。
“瞎想什么呢，啥事没有。”
“可是，我伤人了，就像你那样，水果刀都捅进去了……”
对啊，李道田，你当初不也和我一样吗，丝毫不负责任，任由自己发病，半夜走到大马路上，差点被车创，发疯发癫，把好心领你回家的邻居捅了一刀。
你真不负责任，你抛弃了我妈，让我妈年纪轻轻就独自一人挑起整个家的重任，逼迫她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你还抛弃了我，我才十岁，就让我包裹在难听恶毒的话语中，被人推来推去，恶意取笑。
在我和我妈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秋秋，你还是怪我，是不是？”
我爸双眼噙泪，哭泣的模样令我非常陌生。
“是，爸，我怪你。”
我怪你缺席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五年。
在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精神病院；在我最渴望父爱的时候，你还在精神病院。
我知道你也身不由己，你也是受害者。
可我就是怪你，我就是难过。
“对不起秋秋，爸也是不得已，爸现在已经好多了，以后不会再发病了，你也不会的，秦院长说了，这个病不是遗传病。”
“哦，可惜了。”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飞溅的血液，水果刀从腹部抽离，粘稠的鲜血不断涌出，流在我脸上，我仿佛要溺在血水中不能呼吸了。
有时候我也很想逃离现实，干脆我也是精神病人就好了。
“秋秋，对不起……”
我爸哽咽道。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
他默默地给我掖好被褥，叮嘱我，“医生说你大腿也受伤了，缝了好几针，别乱动，要是想上厕所就喊你妈。”
然后他起身离去，我偷偷扭头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泛白的头发，他好像也被那个病折磨的不轻。
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那个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败给了疾病。
哪怕现在他终于克服了那该死的疾病，现在还要被女儿指责。
“你除了道歉什么都不会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难道这五年来，我缺失父亲的人生，还有我缺失的父爱，你就只说一声对不起？你除了道歉，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我怪你，我就是怪你，我怪你好不容易摆脱那个该死的精神病了，好不容易出院了，好不容易可以永远陪在我和我妈身边了，却只会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难道只会嘴上说说吗？！”
吼完，眼泪顺着眼角流下，积聚在枕头上。
我爸猛然转身，他的手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就连眼眶里的泪水也在颤抖。
他低下头，往前迈了一小步。
“秋秋，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我有这个病，我也不想拖累你和你妈。这几年，我一直劝你妈和我离婚，可是……”
“我知道。李道田！你能不能拿出点骨气来！你別再逃避了！你越逃避，我就越恨你！”
李道田，我都这样了，都坦然面对，没有逃避，你是个成年人了，怎么比我还懦弱？
“秋秋……”
他终于迈出那一步了，我爸走到床边，坐下来，握着我的手。
“是爸做的不好，爸以后不会再逃避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们了……”
我抽回我的手，看到我爸眼里又有泪水打转。
“我要吃苹果，我要削皮的，我还要切成块儿的。”
我闭上眼睛。
我爸先是一怔，随后把眼泪一抹，激动道：“好，爸这就去。”
我的嘴角轻轻弯起。
我好像看见了，在我小时候的某个傍晚，我爸牵着我的手，走在村里的小巷里，他见路边野花开的好看，就摘了一朵插在我头上。
他一把把我举起来转圈，“哈哈哈，我们家的秋秋头上长花花喽……”
我想，以后岁月漫长，那些缺失的父爱，没准能双倍补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