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亲
巷膳斋是一家专营各色点心膳食的老字号，里面的糕点不但用料新鲜花样繁多，且香甜可口，深受京城中夫人小姐的追捧喜爱。
林晏记得母亲最爱吃它家的杏仁荷叶酥，今日便特意前来购买。
从巷膳斋出来，望着人流涌动的街道，他不禁有些失神。
这些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悠闲自在；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喜笑颜开。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毫无偏颇洒在每一个人身上，在地面上投下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影子。
自回京以来，林晏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仿佛置身于一叶扁舟上，随波飘摇，宛若浮萍。
望着地面上不时晃动的人影，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感觉到，脚掌踩在地面上的感觉。
孟双见他在原地驻足许久，忍不住问道：“公子，怎么了？”
林晏这才回神，“无事，只是觉得阜京和记忆中不一样。”
孟双笑道：“那是自然，公子多年不回来，即使回来也不爱出门，自然会觉得陌生。不如让小的带公子逛一逛。”
林晏想着今日难得出来，便点头应允。
主仆二人沿着枝白街一路向西，直至遇到一个正在卖艺的杂耍班子，才停下来。
此处为南城与西城的交界，不远处坐落着一座香火极旺的寺庙，普净寺。
庙宇前庭有一处极大的空地，有人用竹子木板在这里搭了个简易戏台，此时正有一对男女在表演高空跳丸。
他们同时踩在一条铁索上，男女配合做出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同时抛掷丸铃，不但惊险刺激，且技艺高超，惹得围观人群不时鼓掌叫好，好不热闹。
林晏一眼便看出这对男女身手不凡。
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个杂耍班子中，无论男女老少，几乎各个都有功夫傍身，甚至不乏高手。
一个杂耍班子，竟然如此卧虎藏龙。
就在林晏心中疑惑时，孟双一脸兴奋道：“公子，我听说这个杂耍班子是最近刚到京城的，每日都在这里表演，果然又好看又刺激！”
林晏转头问道：“你整日待在府里，如何得知？”
孟双嘿嘿一笑，“我也是听府里人说的。我还听说，太夫人寿宴那天还请了戏班子，要在府中连唱七天，到时候肯定热闹。”
林晏回到府中时，还没到晚膳时间，他先来到母亲的住处。
一进门，便看到弟弟林清依偎在母亲身旁，两人正在说笑。
他的到来，却仿佛在这幅母慈子孝的温馨场景中，投下了一颗巨石。
林清立刻站起身，神色不自然地叫了一声“大哥”。
林晏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装着糕点的食盒递给李嬷嬷。
“母亲，今日偶然路过巷膳斋，给您带了些杏仁荷叶酥。”
此时张氏已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仿佛方才和小儿子说笑时的慈爱与笑容都是幻觉。
她摆了摆手，“近日脾胃不适，大夫说要少食甜食。”
随后又对李嬷嬷道：“别辜负了大公子的一片心意，拿去给院里的人分一下吧。”
张氏的话音一落，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尴尬起来。
李嬷嬷双手捧着食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清一脸急切地看看母亲又看看林晏，连忙打圆场：“母亲，我最爱吃杏仁荷叶酥了，您不能吃可以留给我啊！”
说完不等张氏说话，他便自己来到李嬷嬷面前，掀开盒子，拿了一块糕点塞到嘴中。
一边吃一边含糊说道：“这、这荷叶酥果然名不虚传，清新爽口，甜而不腻，真是酥香咳咳咳……”
许是吃的太急，林清不小心被呛到了。
张氏立刻将茶水喂给他吃，边帮他舜背边心疼道：“慢点吃，慢点吃，谁跟你抢不成。”
林晏则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平静。
既无羡慕，也无怨恨。
……
最近，城南鹿渡巷里的街坊四邻都在谈论着同一话题。
那就是巷子最里端空了许多年的那处宅院，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主人家是一位年轻公子，不但俊俏风流，气宇不凡，还逢人都是一副笑脸，惹得附近的娘子 小姐春心荡漾。
而这个话题的主人公褚翎，此刻正在用早饭。
红裳弄碧在旁侍候，对面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将手中的册子呈上来，“公子，这是京律府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名册，里面记录了每个人的履历，性格及弱点。”
红裳接过册子，递于褚翎。
褚翎随手翻了几页，似是满意便放在一旁，问道：“如意苑那边如何？”
男子眉峰微蹙，“还是没动静。公子，会不会是我们方向错了，也许和他们没关系。”
褚翎摇了摇头，“不，我相信你识人的本事。”
红裳笑道：“公子说的没错，罗大哥识人认人的本领，在阁内无人能及。”
弄碧也在旁附和。
罗子浮先是嘿嘿笑了两声，随后又面露优色，“公子，我们打听到他们计划下个月初七离京。”
“初七？”褚翎喃喃：“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垂眸沉思，半晌才道：“子浮，你今日去一趟羡桃馆，把如意苑最近的跟踪资料全部取来给我。”
罗子浮点头应是。
褚翎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最后一场戏是什么时候？”
罗子浮道：“是五天后，在左相林无禹的府邸，说是刚好赶上林老夫人寿宴。”
林府？
褚翎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来他和林兄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林晏的院子里有一处听湖水榭，虽然不大，但胜在精巧雅致。
此时，他正与宋钲面对面，倚湖而坐。
“小晏儿，前几日我刚得了一副申安老先生的字帖，今日特拿来与你一观。”
林晏笑道：“申安先生的墨宝，确值得一观。”
申安先生本是先帝的幺弟，却在三岁时，机缘巧合拜入全真门下，潜心修道三十载后，发觉自己尘缘未了，凡心未尽，就此还俗。
两年后，剡中大旱，蝗灾频发，当地百姓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十几万饥民流离失所。
当时被册封为申王的申安先生，主动请缨，远赴剡中，放粮赈灾，施粥救民，设坛祈雨，以求润泽子民。
也许修道之人确有感召上苍之能，十日后，果真天降大雨，旱情得解。
申安先生这一去便是七年之久。
七年后，他再次上奏先帝，诚表自己在俗世的尘缘已了，自请留在剡中继续修行。
申安本是他的道号，后人则尊称其为申安先生。
令世人敬仰的，除却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生外，还有他那一手飞扬飘逸、行云流水的草篆。
林晏将字帖展开，小心观摩。
宋钲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