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微风
江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口吐鲜血晕过去之后，实际上脑子并没有跟着陷入沉睡。
他很清楚地能听到段旬焦急的呼喊，直到舒适又清凉的气息骤然把他笼罩，那是很熟悉的味道，那是段旬身上特有的一点气息，以前他老觉得是因为段旬总是混在中药房里，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惹了这个味道。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段旬正背着他往回走，每一个脚步，他的每一个呼吸，江弋都能感觉到，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他甚至知道金猫正在前方开路，刚才还不由分说地赶走了一窝慌不择路跑来觅食的鼠，就连以往他从不见踪影的大鸟，如今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它遥遥地盘旋在空中，一会儿振翅，一会儿俯冲，全然看不出翅膀的伤还没好全的样子，玩得不亦乐乎。
跟以前的感知比起来，如今闭着眼观察世界的感觉更像是身临其境一样，说打开了最高画质也不为过，江弋大致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无非是因为那棵树。
那真是一棵顶霸道的妖树，钻进他的意识，直接入侵了他的空间。
关于空间的存在，江弋以前自以为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练了，这段时间以来几乎可以做到如臂指使，他真的以为这就是掌控。
然而今天被一个外来者轻易打破，那棵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它远比两人之前肉眼所见的要大太多，江弋原本遥无边际的空间，居然被撑得爆满，他承受不住，精神差一点崩溃，这才反馈到身体上。
树把那颗金铃子给他了，江弋知道这次自己也会跟上次一样没事，他晕过去之前竭力想要告诉段旬不要担心，但是来不及，也撑不住，他闭上了眼，意识清醒，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段旬在救他。
江弋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段旬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视线正直直地注视着他。
怪害羞的。江弋想。
还好他的我是不是很乱，就是桌子上那一大摊子的电子产品缠作一团，看起来有点破坏形象，不过段旬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
段旬那道令人舒适愉悦的能量正通过两人交握着的手传送过来，江弋以前没见过这个，段旬也从没说起过他的异能还能这样使用。
但这似乎不太妙，这样单纯的传送，其中的损耗想想都知道很大，江弋很想阻止他，哪怕能握一握他的手，让他知道自己没事。
但是不能，江弋觉得传说中的鬼魂是不是就是这样呢？能看到，却摸不到。
真是无力。
江弋的注意力很快就在屋外的风景变换中被带走，段旬背着他走了一夜，外面正是一个奇诡的早晨，跟肉眼所见的朝阳不太一样，感知状态下，江弋看到的太阳，还有它周围的云彩，似乎都镶着一层薄薄的色彩，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大约是彩虹？
段旬还是没走，异能的传送倒是停了下来，他依旧坐在床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说了第一句话：“是我没护好你。”
什么呀！
江弋干着急，谁让他反省了，蓬头垢面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快去洗个脸然后睡一觉啊，段哥的脸比他的脸都要苍白了，真正的面如金纸，到时候他醒来了，又换过来，互相照顾都没完了是吧。
江弋干着急，讲话也没声音，伸手又……他现在没有手，哦不对，他现在用不了手。
真气人。
房间里突然掠过一道轻柔的风，精准打在段旬的手背上。
诶？江弋自己也感觉到了，还能这样？
于是他开始努力在房间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风，终于段旬反应过来了。
“是你吗，小弋？”他左手抓着江弋的手，右手上前轻抚眼前人苍白的睡颜，这人连呼吸都浅得几不可闻。
他的手换了位置，但是风精准拂过他的手背。
真是奇怪的交流方式，江弋开始跟段旬做起了问答题游戏。
“是因为那棵树吗？”他问。
江弋点点头，风在段旬手背上吹过。
“你现在状态如何？”想了想，段旬补充道，“现在能醒来吗？”
江弋摇头，心说能醒来我肯定就不睡了呀，风从段旬的手背上来回吹拂了两次，意思是不能。
段旬领会了意思，又跟着问了几个问题，直到江弋操纵着风一顿乱吹，他有点累了。
段旬这会儿已经能通过风十分精准地掌握江弋的意思，他问：“是不是累了？歇着，休息好了早些醒来才最好。”
他自己也精神了起来，大致了解了江弋目前的情况，再加上他也把了脉仔细检查过，除了疲惫些，江弋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再等几天，实在不行还是要送到医院去做全面检查的。
好在江弋在家喜欢把冰箱塞得满满的，段旬自己在家也有东西可以消耗。
江弋是不用吃饭的，他现在的身体，与其说是昏迷或者沉睡，不如说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或者说，被开了超级慢的倍速，这样形容更贴切一些，他现在过一天的时间，段旬可能要六七天，所以仅仅一夜的时间，对于江弋的身体来说，还远远没到饿的时候。
他自己也挺纳闷呢，老感觉动不动就天黑天亮了，这都第三次日出了，段旬也催着一定要带他的身体去城里医院检查，催好几次了。
他现在就是个游魂——姑且算是吧，怎么说呢，说不清啊，他不用去医院，去医院的话，恢复效果没有在这里好，这里有段旬贴身照顾，每天还有舒服的植物系异能输送到身体里，还有周遭这么好的环境，山里的灵气可比医院要好。
前两天都撒娇耍赖糊弄过去了，今天江弋想来想去没想好怎么搞，是把段旬的头发吹乱呢，还是钻到他的衣服里去挠痒痒好呢？
思索之间，他感觉到一阵极具拉扯感的眩晕，随即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具躯壳，肚子上发出一声长长的，闷闷的“咕噜——”，肚子好饿。
江弋反应过来整个人愣住了，这是什么社死案发现场，世界上存在这么久时间的腹鸣吗，有一分钟了吧，胃癌吗这个肚子这么诡异，啊不呸呸，口不择言了属于是。
段旬眉头紧皱地给人把脉，又摸了摸江弋的肚子，手背上那缕微风拂过来拂过去，看起来似乎是在表达尴尬。
他终于放松了表情，又把人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确认跟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之后，这才放手。
江弋眼看着他上下其手，又羞又恼，团团转也阻止不了他的动作，一下子就跟梦醒了一样，他睁开了眼。
“小弋！”段旬第一时间看到了他的动作，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江弋努力想要张嘴，用了半天力也没能精准操控自己的嘴巴。
这是什么感觉呢？很像是全麻拉进手术室之后做完了全身皮肤切开手术又被精准缝合好了之后，醒来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失控吧……江弋没全麻过，他小时候拔牙倒是局部麻醉过，感觉真挺像。
段旬贴心送来了温水，展示了毛巾给人喂了一点润润口舌。
还好并不是真的生病，江弋找回自己脑子之后，就彻底收回了自己身体各部位的掌控权，几乎是前一秒喝水都还需要段旬沾了湿毛巾喂到嘴边，下一瞬他就能单脚金鸡独立抱着瓷碗嗦粉。
大碍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就是真的怪折腾的。
段旬给人煮了碗面条，应江弋要求给卧了两个荷包蛋，眼看着对方动作敏捷地吃面喝汤，段旬这才感觉自己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我真没事，就是那个琅玕树，跑我空间里去了，之前我们买了那么多东西都没占用多少地方，它一个人进去给我塞满了，感觉挺神奇的。”
“现在还在吗？”段旬担心。
江弋点头：“在呢，不过现在感觉变小一点了，啊也不对，也可能是空间变大了一点，反正现在不像之前那么挤得慌了，就跟收纳了其他东西的感觉一样，我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段旬沉吟着没说话。
江弋又道：“我现在这个感知，能看很远了，你不是说你能感觉到远处的湖泊吗，就那块地方，我能看到了，而且还有这个。”
他说着，微风又一次拂过段旬脸颊。
“风，我无意中发现的，我的意念能操控一点点风，要不然当时我看你不吃不睡的，都要急死了。”
“我们现在修习《离尘》《异相》，大概能同步了。”
两人交流对照过两本书的修炼心得，基本可以确认，除了描述方式略有不同以外，内容和核心的法则是一模一样的，段旬要先入门，在经验上几乎都可以传授给后入门的江弋，为他所用。
如今听到江弋说起进步神速的感知，段旬觉得，树对江弋来说应该也并非全是坏处，功法进步，对于未来的恶劣环境来说，也会是很大的好处。
他不是傻子，相反，当初的江弋在他面前几乎不设防，他能大致猜到，江弋关于未来的梦境里，是以他自己为主视角的，那个他，死在了一年后的冰天雪地里，而如今，他和江弋不只要活到那时候，更希望能活过整个寒冬，活到正常老去。
那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差点失去江弋，他才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像想象中那样从容，要好好的，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
江弋不防他提起功法，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荒废好多天了，前段时间兴奋地准备迎接段旬放假和出门露营，他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啊，对哦，好像是这样。”江弋尬笑两声，惹来段旬一个眉眼舒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