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村镇
“喂，段哥，晚上好啊。”在甘泉村所在的山下小镇上下了车，江弋刚付过钱，就接到了段旬的来电。
“晚上好，小弋。”电话那边的段旬似乎在走路，“我最近在南省开会，今天全部结束了，其他人约着出去玩，我没去，我知道你也回家了，想问下你介意我来拜访一下吗？”
男人的声音通过电话声筒传到江弋耳朵里，那话音里带着点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莫名让江弋听出了些温柔。
江弋长大之后就很少被人期待着做决定，他点点头，口中回应道：“都可以，我现在就在山下的场镇上，一会儿上山。”
“搭车上山吗？”段旬也知道那边山上，路虽说已经修好很多年了，但少有公共交通，人们都习惯于步行，或者搭别人的车。
“没，走上去，也就大概个把小时吧。”江弋老实道。
这个时间还是他预估的，他没走过，更小的时候在父母怀里或许经历过，但已经没印象了，他只是凭借着以前坐车上山的经历，在脑中规划了一下步行路线和速度，大致推测需要个把两小时。
他更熟悉的乡村步行道路是回外公家的路，只可惜那边早已经回不去。
“那你要不然先在镇上歇脚，你老家的房子不是没收拾过吗，我明天上午过来，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山，还能帮你收拾一下。”段旬一听对面小孩的打算就有些皱眉，现在都八点半了，没必要大晚上去山里走夜路。
“那这……”江弋想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时间还很充裕，他没必要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原本打算连夜上山，不过只是因为他一个人，住哪里都一样，想着早些上山就早点动手收拾，别的也没多想，“那好，明早上山吧。”他道。
挂断电话，江弋抬眼看向眼前的小镇。
这里其实他没太来过，但是以往路过时留下的印象，已经足够他记起这座小镇的大部分街道店面。
因为鸡山镇只有一条长街，左右两侧穿插几个能进入的小巷道，也都很浅，一栋楼的距离。
商店和铺子更少，出售米面粮油的超市只有一家，剩下的就是空荡的门市面前摆一个小食品柜，只出售一些饮料口香糖，这些店面白天的时候是用来重做棋牌室的，每天庄家倒是也能有些固定收入，其实比起这里，甘泉村山上现在村民居住的聚居点似乎还要更像个镇子些，上面好歹还有个小广场呢。
镇上的旅馆并不正规，更像民宿的经营模式，但是要简朴粗糙得多，一般就是主人家平时不住，在小超市挂个电话号码，需要住宿就给打个电话去预订。
往往这样的房间配置基本都是一张床，其他都是光秃秃，枕头被单都没有。这还是当初路过这里，他爸给他讲的，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样了，要如果实在找不到地方住，他也还是上山就行了。
江弋盘算了一下，抬步朝着开着白色日光灯的小超市走去，抬头就看到了柜台上面对着顾客的电话本，旁边还写着一些简单的信息。
“我直接打电话吗？”江弋扫了两眼电话本，跟超市老板搭了句话。
“你住多久？”老板是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头发泛着油光，态度倒是比较和缓，视线从看到江弋开始就一直在他身上，扫了好几眼，倒让江弋有些不太自在。
“四天。”他抬眼和老板对视上，道。
“噢，四天。”老板收了目光，抓起柜台上自己那个套着翻盖手机壳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张姐，这有个男娃子要住，你们那房子东西放回去没有啊？”跟本地人打电话的超市老板，气质变得跟另一个人似的，看起来爽朗很多。
老板又“哦哦”地回应了几句，挂了电话转头和江弋说话。
“就张姐那房子干净些，里头的东西她拿去洗了，还没放回去，一会儿给你送来，你看得不得行？”
这倒没啥关系，反正江弋到时候肯定是睡自己的床，于是他点点头，问：“多少钱，怎么付？”
“房费二十，我这里再收八块钱，四天一共是八十八。”老板给他指了指电话本上的简略信息，最后一栏就是价格。
江弋这才看到那一溜的价目，发现确实只有张姐的房子价格上了二十，其他的房子都是十块十几块，最少还有八块一晚上的，应该就不提供床上用品了，不过就这样也都是江弋闻所未闻的价格水平。
“那行。”江弋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特地备注了是房费。
老板收款时，又不经意多看了两眼江弋的脸，还是开了口。
“娃子，你是二牛家的孩子不？”
江弋一怔，正想否认，冷不丁想起小时候听妈妈说过他爸小时候好像就叫二牛，于是迟疑着微微点头。
“江良你爸，是不？”老板见他点头，笑道，“多少年没见了，你都这么大了，回来看看爸妈？”
七年前江家出意外的事情，在这个闭塞的村镇本就是个大新闻，基本上很快就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嗯。”江弋不想多聊。
好在老板也不是一定要叙个旧，他跟江良也就是小时候认识，如今见了长大后的江弋，寒暄过后在心里感慨两句也就罢了，然后给江弋指了他房间的路。
“那是个套房，两室，房间都挺大，平时反正是很少有人来，你愿意住哪间住哪间，房间门上都插着钥匙，可以反锁，走的时候还插在门把手上就行。”老板指着小超市对面的楼，“房子就在二楼的二零一，到时候你走的时候把防盗门钥匙放我这儿就可以了。”
入夜的乡镇特别安静，走在街上，耳边除了偶尔的虫鸣，安静得几乎能听见每一丝吹过的风。
进了门，江弋意外发现二十块一晚的房子确实算得上干净整洁了，照明还是白炽灯，不过很亮，江弋左右大致扫了一眼，发现除了一些墙角的陈垢和墙皮有些剥落以外，其他地方都明显是有人打扫过的。
入户客厅的左右两边一目了然有两间卧室，江弋在客厅往两个卧室虚掩的门里往里看，发现布局和大小差不多，于是选了靠门远一些的左边那间房。
张姐很快就把洗好的床单被罩送了过来，不过没棉絮，说是房间的衣柜有，需要的话要他自己套一下，实在不行，还冷的话就开空调，她家空调能开热风。
江弋也能理解这样低成本的买卖，自然是以省事为上，于是点点头，抱起手里的东西进了房间，身后张姐已经轻巧地“咔哒”关上了大门。
江弋自然不费事去弄棉絮的，他把床单子大致铺了一下，就把床整个收进了空间，反手取出老房子里的主卧大床，又取出洗漱用品去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这一天他可算是够累，基本上洗漱完回房间锁了门，沾枕头就着了，一觉睡到天大亮。
他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江弋迷蒙着眼睛去摸手机，一看才七点半，上面“段旬”的名字正在随着手机铃声的节奏跳动着。
他按下了接通。
“段哥，早啊。”江弋清了清嗓子，尽力赶走嗓音里的睡意。
“还在睡呢，打扰你啦，我到了这个，鸡山镇，你在哪里，我过去。”段旬的声音倒是真的很清醒。
听清他说的话，江弋也彻底清醒了，诧异地问：“段哥你昨晚没休息吗，这么早就到了？”他记得南省那边过来，怎么也得四五个小时，何况这节假日，也不知道堵不堵车。
“没，休息了的，这样，我去这个鑫鑫超市旁边的那个面馆等你吧，顺便吃个早饭，你慢慢收拾。”段旬关了车门，往早餐店走去。
“等等段哥，你要不要过来洗漱一下洗把脸，我这里离得很近，就在鑫鑫超市对面那个巷子上楼二楼，我把门打开。”江弋忙道，“一会儿一块去吃吧，别等来等去的了。”
“行，那我过来。”段旬的话语里带着点上扬的语调。
段旬推门进来的时候，江弋已经把两张床换了过来，自己正蹲在阳台的洗手池那里洗漱，听到脚步声，咬着牙刷就抬头打招呼。
于是段旬一进门就听到含含糊糊的一声“段哥早”，也笑着半闭着嘴巴含糊回应：“早啊小弋。”
江弋被逗笑，小小地喷了一口牙膏沫子，连忙草草刷洗几下，就漱干净了嘴巴站起来。
“这里就这个条件，不过也还算干净了。”
“是不错，这屋子两间房吗？”左手靠里那间房门紧闭着，大概就是昨晚江弋住的了，右手靠门这间屋子倒是也虚掩着门，里头能隐约看见光秃秃的床板。
“对，二十一天，住着还行。”但如果没棉絮的话，确实会冷就是了。
“那你介不介意我也在这里住几天，我开车过来的，你进山下山跟我说一声就行。”段旬倒是已经很顺手地就把自己带来的便携洗漱包放到了空房间的床头柜上，打开拉链取出洗漱用品来。
“行啊，那我要搭几天段哥的顺风车了。”江弋笑，大帅哥当室友，多赏心悦目的事儿。
“段哥你开你自己的车来的吗？”江弋回房收拾自己的床铺，一边问外面的人。
阳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段旬在洗脸。
“没有。”他抽了个空答道，“租的车，回程到时候直接开到机场那边的租车行还车就行。”
“能还吗？”江弋闻言探出个脑袋问，段旬应该是在南省租的车吧，在隅省能还车？
“能，他们连锁店，放心吧。”段旬拧干毛巾就往脸上呼噜，江弋直觉那力道小不了，不由呲着牙转身回屋了。
收拾了个大概，二人一同下楼，就在段旬说的那家早餐店坐下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早饭。
旁边的鑫鑫超市守店的人已经换成了个精瘦的阿姨，段旬几下预定好了房间取了钥匙，带着江弋直接去车子那边。
也是一辆宽敞高大的越野，想来就段旬这种体格和身高，也只有在这种车上才能放得开腿，江弋一边上车，一边想起当初他看到坐在大巴后排勉强把腿摆到空过道的段旬，莫名觉得那时候真是委屈了这大长腿。
“笑什么？”段旬伸手系安全带，看旁边人“噗嗤”乐了，不由得问。
“没，就是想这车子就是得这么宽敞，你坐着才舒服些。”江弋收了收嘴角，眼中还残留着一点隐约的笑意。
“这话没错。”段旬煞有介事地点头。
上山的路对于第一次来的司机来说还是有点太崎岖陡峭了，饶是段旬这几年进山已成习惯，在半山上那几个大回旋陡坡弯道上都差点没绷住，主要是坡度大，弯道角度大，路还特别窄，左侧靠着山壁，右侧只有些人高的杂草阻挡视线，底下是不知深浅的悬崖。
等过了这段，能稍稍多踩些油门了，江弋才松了松紧抓扶手的右手，道：“听我爸说，以前没修路，这里只能一个人单行通过，马帮偶尔会抄近道走这条路，这底下掉下去不少。”
“马还驮着东西吧？”段旬专注看着前面的路，这种窄小的路最怕对向来车。
“对，运的煤，一般也就是煤了。”
“听你描述，也只能说那些人胆太大。”
“对啊，我听着都觉得脚底下空落落的。”
“是这里吗？”段旬突然开口，车速减慢了。
江弋探头去看左侧山壁上的房屋，又看了看公路，不太确定地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还在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到更多记忆中的参照和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