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回村
韩文舟一直在镇上的旅店住着，对现在的他来说，旅店住一个月，价格都没有以前他在大城市打工的时候房租贵。
他主要是在这里等待着案件进展情况，以及给姐姐定制的牌位。
当时买的那个陶罐，他左思右想还是没用上，而是正经去了白事铺子买了个精致漂亮的盒子。
一动不动的等待总是显得有些漫长，好在有江弋陪他解闷儿，顺便还跟岳深聊了几句，听了一耳朵八卦，又去找江弋了解更多精彩情况。
整个老村，几乎老一辈六七十往上数的，都经不起查，村里自杀的过去几十年好几起，那会儿队伍里也有不作为的也有坏的，狼狈为奸，掩盖了许多。
如今可算是被翻出来见了太阳。
韩文舟把姐姐当年的情况也报了上去，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当年他从醉酒的父亲那里听来的真相。
只是可惜没有录音，也没有更直接的证据。
他能做的都做了，每天紧张地跟朋友们吹牛打屁，时不时地又会想起，当初跟姐姐商量出逃的那天，姐姐那么坚定，为什么会选择自绝。
可能这其中的原因会是永远无法被人知道的秘辛，但他还是想，姐姐要是知道他现在练成了一手好厨艺，吃过的朋友无一不赞不绝口，该多高兴呢。
姐姐做饭好吃，她被父母教养着学的，实则很讨厌下厨，但是那天晚上，姐姐告诉过他，其实她很喜欢做菜吃，从手里一点一点把食材变成美味，那种感觉实在很好，她真正讨厌的，从来都是那些人，她实在不想给那些人做饭。
她说，给喜欢的人做饭吃，感觉特别好，快乐程度并不逊于给讨厌的人做饭吃的恶心。
韩文舟记得，那时候他还没什么机会靠近厨房，听姐姐这么说，他回答的是，他以后也要学，学好了做给姐姐吃。
因为他很喜欢姐姐。
长久的等待，换来的是惊喜。
父亲并不是那种心理素质很好的人，真正见识到了警察的工作环境，见到了看守所的样子，他并没有像人老成精的老村长和爷爷那样冥顽不灵，很快就痛快招供了。
不止说出了过去几十年他经见过的一些村里的冤案，大部分都是阴婚生意，他还亲口说出了十二年前那桩案子，关于他自己老婆和女儿的死亡。
大部分情况和警方手里已经掌握的都能对上，还有好些更细节的东西。
例如那天夜里，是他去找韩文雯聊过了天，威胁了几句，又把人捞出来锁在柴房里。
他知道地窖那里有狗洞，以前是不想管，但是那天，他得管，小孩子家家不能太无法无天了，年纪到了不嫁人，留在家里浪费粮食做什么，择日不如撞日，他们定好了当夜的凌晨三点就要开始动作起来了，尤其新娘，早起梳妆是必要的。
就现在了，在警察局，他说的话依旧是这个调调。
他自己的腿伤，也顺势举报了他儿子，他早就怀疑当时自己掉下田埂是有人推了一把，苦于没有证据，只在心里猜测。
只是现在，他什么都管不了了，能攀扯多少算多少，他那个便宜儿子不是喜欢姐姐吗，说不定就是为了报仇呢。
警方并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又接着盘问他妻子的死亡，他没松口，只说是看到女儿的尸体，不小心跌倒了，他醒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他承认那时候从大开着的门口看了一眼，没敢进去。
但他坚称自己顶多见死不救，何况他都不知道人死没死呢，不能给他定杀人罪。
具体的情况需要调查，从口供上看，当年目击者韩文舟的说法其实跟他父亲的说法能对上，从情理上，真相已经几乎大白，只是还是当年的问题，除了多一点口供，依旧缺少证据。
不过就算不论这个要命的罪，其他做别人杀人帮凶的罪名加起来，也该够这几个老家伙在牢里等死了。
村长作为带头的，没逃得过丢掉小命的判决，只可惜这人都年纪大了，也算胡作非为了一辈子，无辜的生命终究回不来。
韩文舟没等到最后出结果的时候，他只听完了警方给他转述过的当年那个夜里的招供，真相在他心里绕了个圈，姐姐总也算等到了半个结果。
他不打算继续在这里久留了，这个地方葬送了太多人，还有他自己生来就残缺的家庭，他一分钟都不想留。
在被准许离开的那天，他直接包了个车回隅省。
带着骨灰，他不确定别人会不会介意，对他来说，这是他最亲密的家人，但是对于大灾之后的人们来讲，说不定别人会介意。
包车也事先说清了情况，涨了价的，不管司机怎么想，他自己也能稍微放心些。
韩文舟这些年在城里打工，再加上这大半年在乡镇生活花销实在不大，手里已经攒了不少钱，一回村，他就跟村里找人商量买房的事情了。
“舟哥，你知道这种集资房不能买卖产权吧？”江弋提醒他。
两人正在江弋的大坪上，搬了套折叠桌椅正下着五子棋，江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下得韩文舟都有点不忍心了。
“我知道，但是我问了，也还是可以买卖的，我听说去年年底就有老板过来交易了我们旁边那栋房子，旁边两栋都交易出去了。”韩文舟找人问过了，自然知道。
江弋点头，那老板是他自己，他自然是知道这事的：“那你要买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吗？”
“没决定好。”韩文舟摇头，“本来是哪里都可以的，但是也不是说我选好了就一定能买到的，人家要是不乐意卖，或者加价什么的，我也不当那个冤大头了。”
“这倒是，不过你到时候要是选好了地方，你先来找我说一下，我去问。”江弋提醒他。
“好。”韩文舟笑，“你这是帮着外人给你自己村子人压价吗？”
“嗐。”江弋豪气摆手，“你以后就算村里人，哪是外人。”
“好像是哦。”韩文舟笑起来，这里算是他给自己和姐姐找到的新的故乡。
新的故乡，这是个很新奇，又让人充满期待的说法。
谈笑之间，江弋又输了，他也不恼，安静地收起棋子，作势要开始下一局。
韩文舟不忍了，也就是他们闲玩，没定什么输赢，要是贴条子，江弋这会儿全身都该贴满了。
“不玩了，教你个新游戏。”韩文舟没事干的时候挺喜欢玩游戏，他开始教江弋玩翻转棋。
这玩法学得快，玩出输赢也没那么考验技巧，两人实力相差太大的情况下，这个比五子棋好玩一点，至少表面看起来还算有来有回。
“而且岳姐也要回来了，说实话，我以为她跟男朋友复合之后，会留在城里的。”
韩文舟也点头：“的确，岳姐看着不像是农村长大的其实。”
“气场很强的是吧，听岳姐的意思，她大学时候就跟人合作挣钱了，气场什么的，也都是磨练出来的吧。”
“快进来吃饭。”屋里段旬站在门边招呼。
韩文舟如释重负地开始收棋，一开始看着江弋兴致勃勃搬桌子要下棋的样子，他还以为对方是什么棋盘圣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下棋思路堪称匪夷所思的臭棋篓子。
一把一把赢下来，他都赢累了。
江弋自然是知道自己水平的，但是现在韩文舟满身是伤，虽然他自个儿和段旬俩人都说不严重，但是江弋眼看着对方偶尔动作迟滞的样子，还是会两眼一眯，有些幻痛。
玩别的不行了，下棋还是可以的，让韩文舟多多赢个几把开心一下。
段旬照着清淡口味做了一餐，鲜香气息萦绕在整个堂屋。
韩文舟是过来看地的，他跟陈课说了想租块地来种，聚居点周边好一些平整一些的地块都早被村里人开发种菜了，现在周围还装上了围栏，暂时是没法另开新地的，但是在江弋住的这边老村地，大家基本上都有意向外租的，主要还是因为耕地大，韩文舟一个城里来的小伙子，怎么说也租不了多少地。
“感觉就是在你家亲戚之前开出来那片地方吧，你觉得呢？”吃饱喝足，韩文舟说了一下自己打算，他刚刚过来之前就先四处转了一圈，发现大伙儿说是外租，实际上在雪灾回暖之后都好生打理了各自的土地，他现在在这个上不上下不下的时间，贸然打扰哪家感觉都不太好。
江弋伯伯先前在老宅边上开的那块地，不大不小，当成菜地倒是刚好，周围还有他家宅基地推平填土之后平整过的荒地，按照平时宅基地管理的要求，这块地应当复垦作为耕地利用起来，想来他家亲戚现在还没空闲出来，这一大片目前都是荒地。
江弋一听，觉得十分可以。
“回头我把我伯电话给你。”他道，“这边离我家也近，有事没事我帮你看着也好。”
两地相隔几百米的距离，中间只间隔了一片竹林子，怎么说也是方便的。
段旬也点头：“往后有空，把大棚也安上，就算再有雨雪也比去年大伙儿损失少些。”
韩文舟是行动派，当下就给陈课打了电话，那边也爽快，立刻答应了。
“刚问了一下，江伯伯他们去年雨后就搬城里去了，他们在农村的地都包给了其他人，但是这块宅基地的耕地目前就是荒着的，陈队长意思是让我随时找个时间去找他签合同就成。”他站起来帮着段旬江弋擦桌子，江弋连忙阻止，把人赶去椅子上坐着。
“你也是没有一点自觉，这一脸一身的伤口，看着都疼，还乱跑。”
韩文舟笑笑：“有点兴奋，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