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封月峰崩塌
如从水底缓缓浮起，漫长的沉眠即将苏醒。
是梦境，还是真实？尚不可知。唯觉意识存在。为何苏醒？不知其故，只觉时机已到。
先要恢复呼吸，缓慢、急促、再急促。从千息一呼，到百息一呼，再至十息一呼。随着呼吸，心跳也渐渐加快。血脉流动，五感随之苏醒。
触觉最先传来，四周冰冷坚硬，依旧深陷土中。但有一丝寒凉湿润，或许是唤醒她的缘由。地表下雨了？
糟糕！她心中暗叹。此刻无法动弹分毫，被压缩的泥土已化作岩石，将她牢牢囚禁。若是只有水分渗入，必将窒息而亡。土中溺死，何其荒谬！
（怎么办呢？真是麻烦啊。）
她自嘲地想着，却也无可奈何。与其徒劳无功地悲观，不如坦然面对现实。这是一种超然吗？
（——什么？）
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某种声音。是水滴渗透的声音？不，不对。是脚步声？也不对。是野兽的嘶吼？声音很近，但又不太像。
“——哇啊啊啊！这可真是太壮观了！”
是人声！
夜路难行，暗影迷离，野兽出没，更有宵小之徒潜藏于暗夜之中。故而，旅人若误了日落，宁可耐心地等待天明，也不愿冒着风险夜行。
至少能躲避夜色迷途之苦。
更何况，此地是戴天山，人迹罕至，山势险峻，且雨势磅礴。在这种情况下，醉醺醺地行走，简直如同自杀或是疯癫之人。
而此时，山道上就有一个如此之人。
“哎哟，真是不得了，不得了。云海之下竟然出现裂缝，真是名副其实啊。”
雨中奔驰的身影，与言语中的老成稳重形成鲜明对比。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却偏偏带着老气横秋的口吻和装束，为何出现在这狂风暴雨的山中？
少年姓李，名白，自离家出走数月，游走于赌场，以围棋博弈为乐，见人不顺眼便挥剑相向，自由自在，无所顾忌。但近日心生感触，便与朋友告别，独自来到这戴天山。路费早就被用来买酒喝光了，如今只身背负着破衣烂衫，腰间佩着一把利剑，腰囊里还剩一个酒葫芦。终于下定决心，不顾天色昏暗，风雨交加，开始登山。——真是愚蠢至极。
行至半途，一块巨石如屋顶般突兀地伸出。李白欣喜若狂，钻到石下，瑟瑟发抖，如一只落汤鸡。他故意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然后解下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将酒水倒入口中。然而，只有孤零零的一滴酒滴落。葫芦早已空空如也。
“哎哟喂，这可真是没天理啊，没有酒，我都要冻僵了。”
自言自语，毫不顾忌地把葫芦扔在地上。还好风不大，雨势也毫无减弱，只有增强，完全被困住了。更糟糕的是，毫无防寒御寒之法。李白本性就不喜静止，此刻更是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蠢货！这白痴！这大雨真他娘的烦人！你要是懂情趣的话，就给我来点儿刺激的！”
这声音是否传到天庭，尚不得而知。但仿佛他的胡言乱语被听到了似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闪电，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巨响。——是雷电！不知落在了哪里，李白探头探脑地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刚才还站在岩石上挥舞着手臂，不知怎么突然就躺下来了。衣服不知何时被沾染了泥浆，但他无暇顾及。难道是雷声把他吓倒了？
雷声过后，一片寂静。远处传来一阵阵像野兽哀嚎般的隆隆声，但绝非野兽之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震动着大地，无疑是地鸣。但从何处传来？
瞬息之间，世界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不，准确地说，山道尽头，那道陡峭的岩壁正在崩塌。泥土、岩石混合在一起，倾泻到对面的悬崖下。
“哇啊啊啊！天呐，天呐！”
李白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声喊叫。这不是恐惧，而是震撼。他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但声音被巨响淹没，连自己的喊声都听不见。
土石流尚未停止，李白全然不顾危险，从岩石屋顶跳下，奔向泥石流。他无意间瞥见路边一块刻着“封月峰”的石碑。
“封月峰！原来这里就是封月峰！传说中江湖三侠在此击杀巨恶的封月峰！”
他来到戴天山，为的就是寻找封月峰。这里曾是号令天下的三侠客之一击杀巨恶的著名地点之一。
如今，它被大自然的威力轻而易举地吞噬了。
如果自己的目标就在眼前崩塌，按理说应该感到沮丧。但李白不是这样的人。他天生乐观，享受一切。即使眼前见证了先贤的伟业毁于一旦，他也将其视为人类的成就终究无法与大自然的威力相抗衡的证明。他心中充满着敬畏之情。
“哇啊啊啊！这可真是太壮观了！什么红袍贤人，什么紫衫天人，他们也只不过是凡人而已，即使创造了如此丰功伟绩，也只是一瞬间就会化为乌有。终归是人世间的事，总有一天我也会达到那样的境界！哈哈哈！”
如果有人听到他的话，肯定会用拳头狠狠地揍他一顿。即使有人听到，他也依然会说出这些话。
“你说得太过分了，不知天高地厚。你又是什么人呢？”
“不要打断我的话，你这个笨蛋！要送就送酒，别送水，你这个傻瓜！”
李白一脚踢向堆积的土石，一部分散开，但吸饱了水的部分仍然粘在他脚踝到膝盖的部分。李白毫不在意。
“很遗憾，我没有酒，只有水。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白周围空无一人，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不可能有人。但是，女声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一般人听到这种情况，肯定会吓一跳，但李白没有丝毫慌张。
咯咯咯，女声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没办法了，不过我可不是为了玩才不露面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出不去而已。”
“什么事情？手指被刺扎了吗？”
“当然也有，不过，你难道没有意识到我现在身处何处吗？”
“嗯，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但你却深陷这土石之中，实在难以置信。”
“你只能相信了。我也不是想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世上确实有这样的人，李白心想。女声也应道，没错。
“不过，就算我真有这种癖好，也忍受不了十几年被困在这里。我早就想走出这牢笼，再次沐浴在星空之下。”
“那就出来，想走就走，何必躲躲藏藏？”
“我已经说了，不是我愿意的，你这人真是……”
女声的确是从崩塌的土石中传来的。李白一边与她交谈，一边走进土堆，膝盖没入泥浆，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啊，我的右手好像能动一点了，碰到了什么……是块石头，好像能动。”
女声话音刚落，李白就发现了。土墙里有一块石头，依旧埋在泥土中，却在晃动，很不自然。他猛地一掌拍过去，石头应声而落，露出了一条手臂。泥土覆盖的指甲已经断裂，但手臂细白，仿佛能看到骨头。就像精美的白瓷。
“哦，找到了，找到了。真是意外，竟然真的有人埋在这里！”
“是啊，不过今天就要结束了。你一定会救我的。”
李白正要伸手去拉那细长的胳膊，却听到这句话，立刻缩回了手。
“啊？哎哟喂，别误会，我可不是泥瓦匠，谁说要救你了？”
“有人被活埋了，你不救她？”
“你这个蠢货！如果你是个丑八怪，我就把你埋在地下，永远不要挖出来。你至少手臂很漂亮，就不用费心挖了。”
“真是个惹人生气的家伙，不过，我的脸不会让你失望的。”
哦？李白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非常猥琐的笑容。
“既然这样，我倒无所谓。不过，你好像忘了什么？你应该说点什么吧？”
“——？”
女声没有回应，李白眉头紧锁，表情凶狠。
“向人求助的时候，不是应该说‘请您帮帮我’吗？或者承诺一些回报？”
他指着土墙，仿佛能看到对方一样。过了片刻，女声传来一阵苦笑。
“是啊，我好像太久没有和人打交道了。——求求你，救救我吧，今晚就陪你。”
“哇啊啊啊啊啊！哈哈哈！”
李白发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臂。虽然冰冷刺骨，但他毫不在意。
“你说了，你真的说了，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是啊，我说过了。——不过，救我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想做我的爱妾吗？我不介意。”
李白没等她回答，便用力拉扯，但女子却轻松地从他手中滑脱。他吃了一惊，女子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武功。
“我想确认的不是这个，我只想知道，今晚的月亮出来了没有。”
“啊？月亮？”
李白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问月亮？他恨不得立刻抚摸她细腻的肌肤。
“当然出来了，真是个美丽的圆月。雨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很重要，如果你骗我，你就别想好过。既然月亮出来了，就赶紧救我！”
“谁会骗你？出来吧，让我们在月光下相见！”
李白再次抓住女子的手臂，用力一拉，但纹丝不动。的确，土墙经过长时间的压缩，已经坚硬如岩石，无法轻易拉开。
“好疼！能不能温柔点？”
李白毫不理会她的叫喊，再次用力拉扯，不过这次只用了一只右手，左手已经伸向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他一边用力拉扯，一边快速地挥剑，连续砍了几刀，然后迅速将剑收入鞘中。再次用两只手拉扯女子的手臂。
“不行，再来一次！”
轰的一声，土墙崩塌。剑击造成的裂缝，瞬间坍塌，李白将女子拉出，露出了一个白衣女子。
她拥有一头如乌云般的头发，皮肤白皙如玉。身上几乎没有衣服，残留的布料也已经破损不堪，毫无用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衣服早已腐烂。虽然沾染了泥土，但她的皮肤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洁白无瑕。修长的肢体线条优美，丰满的曲线令人心醉。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容貌。——没错，她是一位绝世美女。
“哇啊啊啊啊啊！真是太出乎意料了，太——！”
李白正要欢呼，却突然闭上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看到美女，便松开手，想要将她整个搂住，却一头栽倒，刚才自己用石头砸的脑袋正好砸到了一块石头上。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女子的柔软，便昏了过去。他翻着白眼，嘴巴张开，后脑勺不停地流血。
女子毫不在意地倒在他身上，先发出一声“嗯”，然后背对着李白的腹部，撑起身子。她用手指擦去脸上的黑发和泥土，眨了眨眼睛，眼睛里还带着迷茫。她微微张开嘴唇，轻声说道。
“——啊，久违的光明。我回来了，又回来了。这多亏了你……等等，怎么了？”
女子终于发现自己躺在恩人的肚子上，恩人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她将尚未适应光亮的眼睛凑近，确认那是人的脸后，疑惑地歪了歪头，喃喃自语道。
“怎么办，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