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36)
青田石印章?
沈楹从沉溺的情绪中抽出来,捕捉到这一词。
青田石的材质并不稀奇,在篆刻里只是入门的材料,倪安非和昨夜跛子二人都如此看重想来是跟幕后主使有关。
沈焕接着问:“所以你对他做了什么?”
老板说到此刻,他的声音几度哽咽,手不住地颤抖着。
“我想给他点苦头吃吃。”他闭上了眼睛,“夜里他睡着时我悄悄进了屋子,我就想教训他两下,蒙着头打他两顿。”
老板讲述着,他心想这晚不教训两下他,往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于是午夜之后在后院看到他的屋子灭了烛火,在黑暗中上楼潜入了他的屋子,床上他裹着被子背过身熟睡着,老板干脆蒙住他的脸,让他看不着是谁。
然后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心发泄着心里的怒火和愤懑。
谁知倪安非连个气都不出,他掀开被子一瞧,倪安非双目血红,面色发黑,俨然是窒息而死。
老板拿指尖去探他的鼻息,他慌得后退两步。
人真的被他捂死了。
他实在是太怕了,惶恐之下就抬着倪安非的尸体,一步步拖到了后院给他藏在柴房里。
第二日他正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官兵来到如意客栈要缉拿他回去,说他的卷子有问题。
我说他出去散心了。
这是个多大的好机会,我从后门出去便把他的衣衫鞋子都放在了护城河边,伪造成倪安非畏罪投河的模样。
沈焕听完摇摇头,“只是一枚印章,你何故这么恨他呢?”
“我是没想到我看不起的家伙有一天也能有出息。”
“二十年前我也是进京来的幽州考生,可惜屡次不中,我也就歇了做官的心思。在西边娶了商户的女儿做妻子,开了客栈做些营生。”
“倪安非刚进京时身无分文,和个乞丐有什么分别。是我见他可怜,给了他处住所,他把我看做是再生父母得恭敬和顺。”
“我一看倪安非就想到当年的自己,不成想这小子竟真的中了,还受到了大官的厚赏。他一得势就倨傲,那副嘴脸,我实在是恨啊!”
相同的命运于是多加照拂着,但只要一个有了一线生机,另一个还在挣扎困苦,当时的深厚情谊顷刻间化为嫉妒和愤懑。
但老板罪不至此,人在他打人之前已经死了。
“他一声也不发?”沈焕思忖着。
“我发誓!他一声也没吭。”他急慌慌地说,“要是他哼一声,我肯定不拉开被子看了。这不是暴露我身份吗?”
“去看尸体。”沈楹出声道。
沈焕颔首赞同,老板颤颤巍巍地带着他们去。
沈楹心想,这都过去三四日,又是炎热天气,尸体再怎么样也该发臭了。
柴房离客栈主楼很远,在门口老板一面拿出钥匙开锁,一面说这几天都是他自己砍柴添柴,没有任何人近过柴房周围。
门开了,老板心生惧意,他迟迟不敢进去。
沈焕叫他在外面守着,沈楹捂着鼻子,二人毫不犹豫地跨入屋里。
循着臭味走去,垒成山的柴火后面,一块红布盖着什么东西。
沈楹抬手掀开红布,其间赫然是一具尸体。
体表呈现黑色,皮肤腐烂,尸斑遍布,头发脱落,口鼻处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尸虫。
沈楹的目光落在他直勾勾圆睁着的双眼,虫子慢慢的从他的眼睛里涌出来。
沈楹撑不住回身就呕了出来。
还好今天什么都没吃,她吐得酸水,满口苦涩。沈焕替她拍背,低声问她还好吗?她面色苍白说没事。
沈焕脸色也说不上淡定,他还是上前想要在那尸体上细细察看。
“别碰他!”沈楹喊道。
沈焕动作一顿,抬眼望着沈楹。
“这太危险了。”
如果倪安非因毒而死,或者他再淌出来什么尸水……
“我们去找仵作,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沈楹道。
“此事不能声张啊!”老板低声道,“我还要做生意的,我的柴房抬出去个死人,这叫别人怎么看我!”
“啧,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由着他发烂发臭,等到这间客栈的所有人都被熏死毒死吗?”沈楹厉声道。
“那也不行……”老板嗫喏着。
沈焕叫他去给客栈里的所有伙计放个假,打发客人们出去,或者让她们去住别的客栈,明天之前都不准回来。
老板两相较量取其轻,花钱和死人的恶名,他选择花钱。
沈焕温声:“再去请西边和风巷的刘仵作,拿着这个给他看,他会来的。”他摘下手上的玉扳指放在老板手心。
老板忙不迭应声,一一照做。
柴房里只留沈楹沈焕和倪安非三人。
沈楹问刘仵作靠得住吗?
沈焕答道:“此人年逾耳顺,窘迫时得父亲相助,他的能力算得上官府仵作中上乘的。”
沈楹小心翼翼地靠近倪安非,她不敢看倪安非那双血红的眼睛,就别过头看他的躯干。
他身形纤细,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衣衫罩在身上,显然是入睡前被人杀死的。
沈楹注意到他的腰腹处似有一块小小的起伏,她心下有个猜测,于是隔着层帕子就要掀开衣衫。
沈焕止住她的手,“小心。”
沈楹撇撇嘴,随手将帕子递给他,指着那道起伏说。“你看看。”
他拨开了衣衫,从中探去拿出来,果不其然就是那枚青田石印章。
沈楹心中无限凄凉。
只是一枚粗陋的印章,这枚印章成全了他短暂的荣光,也给了他嶙峋的死亡。
昨夜跛子找了许久的东西,就牵系在倪安非身上。
沈楹在手中摩挲着它,青中带黄,温润纯洁。
“哥哥,你认得这东西吗?”
沈焕看了又看,印章顶上刻的是梅花,底下的刻字是暗香疏影的大篆体。
“看起来是女子所用。”他揣测道。
沈楹心道会不会是女孩送给倪安非做定情信物的呢?
跛子昨夜犯险也要来找一找印章,说明这东西至少是在特定的人眼里能够表明身份的,而且这个人群应该还不少。
沈楹道:“应该是位颇通书画喜好梅花的女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