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37)
二人思虑间,老板带着刘仵作便来了。
刘仵作虽然须发半白,但眼神炯炯步态稳健,一瞧就是干练明朗的人。
沈楹学着沈焕的动作躬身问好,刘仵作也不推拒。他手脚麻利地将背上的木箱放下,让他们几个都出去等着。
沈楹在外面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她垂眼叹道:“好可怜啊。”
老板苦笑一声,“世间不平事那么多,你能可怜过来吗?”
“但若是麻木不仁,人死之后连个伤心难过的人都没有,难道不可悲可怖吗?”
沈焕见天色已过未时,想到还要去高府拜访舅父。他低声细语告诉沈楹,沈楹抿抿唇轻轻点头看着他走远了。
老板问沈楹,“他不留下吃饭,你吃不?”
沈楹眼前总出现倪安非的尸体,她摆摆手说不用。她就靠在阑干旁,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刘仵作走了出来,额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汗。
沈楹急声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刘仵作说他要先吃点东西才能回答,于是沈楹点满了一桌子的饭菜,老板在后厨炒得满头是汗。
在饭桌上,刘仵作大快朵颐,沈楹心急如焚。
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菜,又仰头来了一口酒,将玉扳指狠狠拍在了桌上,最后打了个饱嗝。
他终于开口了,哼哼道:“他确实是被闷死的。”
“是湿透的宣纸。”
沈楹一惊,听刘仵作娓娓道来,“他的手腕脚腕都有绳索的痕迹,显然是被绑了,然后剧烈挣扎过的。鼻咽深处还残留着水渍和纸屑。一层一层的宣纸铺在他的脸上,然后往上倒水,纸张吸足水了牢牢扒在脸上,他越挣扎贴的越紧密,就这样活活的窒息而死。”
沈楹目光哀伤,难怪昨夜她摸到了桌下的麻绳。
刘仵作捋着胡须,又说:“这种刑罚常在宫中,阴险毒辣,杀人于无形。早在先皇登基时就被禁止,如今还知道的少之又少。”
宫中密刑啊。
“那您怎么知道?”沈楹好奇地问。
“你快拿好扳指。”,刘仵作睨了她一眼,悠然道:“你也不看看我如今多少岁了。”
沈楹慌忙拿起扳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空落落的。
她好声好气赞道:“先生博闻强识,我实在是佩服。”
刘仵作也不谦虚,朗笑几声,承了她的情。
沈楹想到昨晚她抽跛子那一鞭,开口问道:“您知道有什么病天生对痛觉敏感吗?”
他思忖片刻,面色严肃起来:“我倒是没听说过这病。”
“男女身体各异,一般来讲女子比男子更敏感,痛苦也就感知更强烈。”
“可他是个男的。”沈楹说完就后悔了,他是个男的吗?
力大无比声音却阴柔尖细。
“阉人有可能吗?”沈楹旋即问道。
刘仵作点点头,“有可能。经历过宫刑之后,痛觉也会更为敏感。”
她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幽州人士、曾与倪安非交往过、青田石章的主人也是它的主人、武艺高强、腿脚不便。
很可能是个阉人。
矛头直指明堂之上的人啊。
刘仵作不再多言,抬腿就要走,老板拜托他把倪安非也带走。
他厉声道:“你当我家是哪里?义庄?还是官府?”说完气势汹汹地就离开客栈。
老板垂头丧气地抱着头。
天气炎热,再过几日怎么样也掩盖不住了。沈楹温声劝慰他,不消得两天,朝堂之上有人提出疑问到时就会有官府之人前来收尸。她又拿出两锭银子,叫他去买些冰块,在倪安非尸身周围放上水桶,再将他抬到地下室去。
老板苦着个脸答应了。
沈楹心道她要去瞧瞧问问小衙内姜承恩,于是就告别了如意客栈。
驾马时她灵机一动,如果是有关宫人的话,那么有个人肯定比姜承恩了解通晓得多啊。
她调转方向去了兴庆坊。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皇子府,这府邸的装潢果然和顾惊澜其人一样浮夸。
大门敞开着,两侧有守门的护卫,她心一横也不顾通传的守门护卫了,跨步就要进去。护卫拦着她要好好盘问,她无暇顾及这些,趁着身量娇小就进了门。
谁知迎面就撞上了顾惊澜夫妇二人,他们脸色俱是一变。
“大胆!见到殿下和六皇妃居然不跪下行礼?”那护卫大声道。
顾惊澜抬手示意不用,与他挽着手的沈萝面色极其难看。
“京中盛传说你病的快死了,这不是还生龙活虎吗?”
顾惊澜笑眯眯地说。
他故意在这里装傻充愣,揶揄沈楹。
沈楹不想和他斗嘴,直直地望着沈萝说:“我有一事相求。”
“不巧。”她冷声说,“我要去护国寺给我的孩儿求平安符。”
沈楹惊讶地低头看着她的肚子。
怀孕了?
这孩子来的也太快了。
顾惊澜松开了牵住的手,沈萝一怔,他反而亲昵地揽住沈萝的腰,脸却是朝着沈楹说话:“恭喜,你是他小姨呢。”
沈萝这下可是冷若冰霜了,她坚持说道:“烦请让路。”
说着就要走过,沈楹紧紧的扣住了她的手,她想狠狠甩开又顾及腹中孩儿,只得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当日羞辱我还不够吗?
一看我高兴你就来败坏我的兴致,你是我天生的煞星。
顾惊澜挑眉,乐得看戏。
他悠悠然说:“阿萝,不如今日我们就不去了。外面这毒日头,别累着热着你了。你瞧小姨这一身的汗。”
沈楹蹙眉厌恶,她真想把顾惊澜的舌头拔掉。
沈萝秀眉微蹙,却反握住沈楹的手,“走吧。”
三人到了屋内,顾惊澜自顾自笑着坐下了,颇为自觉地要听他们俩讲话。
沈楹也不装了,她得想个办法逼退这没脸没皮的。
“阿萝,你还记得吗?”
沈萝低头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什么?”
沈楹故意这么说:“杏仁酥在五岁时很好吃。”
“啊?”
顾惊澜闻言一慌,他可以看姐妹二人的大戏,他不想让阿萝伤心再知道过去的事情。
他起身匆匆就走了,撂下一句。“我还有公务,你们且聊着。”
沈萝见他走了更不耐烦了,说:“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楹一笑,“我喜欢吃杏仁酥。”
沈萝翻了个白眼,叫道:“谁管你啊?你到底什么事?”
她面色严肃,“我想请你帮个忙,查找一个宫人,此人事关沈峥。”
沈萝目光闪躲,“什么宫里宫外的,我不知道!”
沈楹正色道:“你想清楚!难道沈峥死了,你在顾惊澜那里的价值会怎么样?你让天下人怎么瞧你?”
沈萝冷笑:“你也配指点我吗?”她心下着实一慌。
沈萝很清楚顾惊澜是利益至上的人,若她的父亲失势身死于她而言只有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