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61）
是夜，确认沈萝和朝朝都睡了之后，沈楹独自一人出了栖鸾宫。
在她离开后的片刻，静默之间，床上的沈萝发出一声抽泣。
她穿着一身轻便的夜行衣，腰间配上匕首，甚至还带了几枚自制的回形针衔在嘴里。
莲池旁，她鼓足了勇气，投入浑浊恶臭的水中，屏气向着白天确认的亮光而去。
这是地牢最矮处的排水口，隔着一层铁网，经年经湖水腐蚀，她很容易就掀开了，管道狭窄，好在她身量娇小足以穿梭。
沈楹抹了抹满是水珠的脸，一进到排水口便把铁网归置原处，她可不想还没救下沈焕就先死去。
循着亮光的地方向上攀去，一点一点。
黑暗之中，她的衣服向下滴落水的声音如雷贯耳。
沈楹蹙眉，分神将自己的衣裳略略拧干，直至不滴落水。
终于到了地牢的边界，沈楹目光一亮，她奋力掀开那块石盖。
沈楹回忆着符传带领她去的牢房，她蹑手蹑脚地走着。
并行的两排牢房早已空置，沈楹不解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来不及细想，她见到了白日沈焕的牢房。
激动之下，她疾步跑过去。重伤昏迷的沈焕依旧警觉，他抬起仅剩的那只清明的眼睛看向来人。
湿漉漉的夜行衣包裹在身上，她一双坚定含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沈焕，正是他朝思暮想了五年的人。
“阿楹？”他的嘴唇颤抖着，几乎不可置信。
“是我。”
沈楹急得满头是汗，她吐出嘴巴中的回形针，低头捅开锁芯。
好在古代技术不发达，沈楹一笑。
“咔哒——”
沈楹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但她稳身推门而入。
沈焕在刑架上瑟缩着，偏过头去。他如今这副样子自己都厌恶自己，怎么能叫阿楹看到呢？
沈楹来不及体察他的心境，看束缚他四肢的又是枷锁。
沈楹抄起一旁行刑用的铁锤，“哥！你要相信我。”
沈焕愣愣地望着勇敢的她，他想我唯一相信的就是你。当铁锤掀起的风落到他左手上时，他闭上了眼睛。
枷锁随即脱落，沈楹见状一喜。
“太好了。”
随即是右手，左脚，右脚。
沈焕略略活动着早已僵硬的筋骨，他的右腿就是被沈楹手中的锤子打断，但如今已然长合。
时过境迁，二人望着彼此都噙着眼泪。
沈楹轻轻地抱住了沈焕的腰，轻轻吻在了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很疼惜的意味。
沈焕摇摇头，制住眼前的女孩，他羞愧道：“我身上不干净。”
沈楹才不在乎。他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连推她的气力都没有了。
沈楹心疼地落下泪来，“哥哥，是我的错，你受了好多苦。”
沈焕的心化成了水，在胸腔里涌动。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沈焕颔首，声音暗哑。“……好。”
“好什么？”皇帝的声音骤然出现在此处，二人身体一僵。
沈楹转头向他身后探去。
皇帝一个侍卫也不带，真是足够狂妄的。
他阴恻恻一笑，睨着沈楹，“你还真是有几分能耐。”又见她浑身湿漉漉的，“原来是莲池上来的。”
沈楹平生最烦有人居高临下的看她。皇帝到今日，杀妻杀子杀臣，满腹心机。他早已经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身量逐渐萎缩，眼神却不随他的身体长势一般畏缩。
“你拦得了我吗？”沈楹扬着下巴，不甘示弱地道。
皇帝沉着脸，话语对着沈焕说：“噬心蛊的威力，你还要再试试吗？锥心刺骨，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沈焕面色发白，沈楹挡在他身前。
沈楹一想到这些年这个老匹夫施予沈焕身上心上的痛楚便气到眼红。她忍不了一点，疾步上前，一脚踹翻他在地。
她的半边身子压在皇帝胸前，沈楹恨不得登时就碾死他。
“你大胆。”他低声呵斥，憋红了一张老脸。
“噬心蛊解药。”沈楹冷声道。
“哈哈哈哈哈——”皇帝朗声笑了起来，“岭南蛊虫哪里有解药可言？不过是有一天熬一天。”
沈楹更加用力地踩下去，他胸腔的空气被挤压，剧烈咳嗽起来。
“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她凉声道。
“你杀了我？”他似是不可置信，“咳咳…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明主！你杀了我就是陷万民于不义。”
沈楹听着快吐了，“胡说八道。你杀臣杀妻杀子，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我杀了你是替天行道。”
“可你想过吗？这个国家就是这样，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血腥和斗争从未停止。”他笑一声。
“你所说的光明坦途就是养杀手除异己？契丹来犯就嫁女？”沈楹恨不得啐在他脸上。
“君王之路自古如此，你以为换成惊澜那孩子坐上皇位就会不一样吗？”
皇帝激动道：“我年轻时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励精图治，蒸蒸日上的国家。然而实则呢？有太多的人阳奉阴违，虎视眈眈，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不杀他，将来他必杀你。”
顾惊澜？
可笑。
沈楹歪头，“谁告诉你说我杀了你就要扶持顾惊澜上位的。”
“难不成是你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又是偷来抢来的皇位。你会被全天下人唾骂至死。”皇帝梗着脖子接着说。
“谁在乎？”沈楹轻声道。
皇帝又笑，“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沈楹眯眼问：“你什么意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我打算将明熙封为公主，嫁到契丹去。”
沈楹勉强维持的表情裂开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朝朝才几岁。”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但要是放在他身上，真假尚未可知。
沈楹恨得揪起他的发，拿他的头去磕牢墙。
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重。
到最后，皇帝已然昏沉，沈楹发狠给了他两巴掌叫他清醒过来。
“你怎么不嫁？你这种老男人，契丹人也不挑的。”她厉声说，“两族邦交，你去才最彰显诚心不是吗？百姓们好吃好喝养了你四十多年，你该为他们做些除了纳征的事情了。”
沈楹越看这双眼睛越厌恶，她伸手拿起腰间的匕首，向皇帝刺去。
杀了他！
杀了他！
沈楹心中有个声音不断的叫嚣着，沈焕在身后轻轻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她才勉强平息下来，再看他时已然吓晕了过去，还吓得尿了出来。
“真恶心。”沈楹嫌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