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损友益友
这一日午后,一个身影如高岩般,站立在京城的城墙上。
他左手按剑,右手搭在城墙上,远望着西边的天空。
远处的小兵,只觉得这传闻中的顾阎王,风姿英爽,气盖一时。
不似阎王,更似战神。
秋风吹拂起他的白发,又若孤松独立于岩石上,高峻冷肃。
“将军”,跟随顾都尉归京的小魏,快步走到顾都尉身旁,低声禀告:
“前几日您让属下注意虞府的动静,”
他停了一下,更凑近一些,
“属下发现还有别的人马也在暗中跟踪虞府的动向。”
顾都尉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问道,“可知背后是谁?”
“属下发现与太傅府的大公子有关。”
顾都尉垂眸沉思,随即吩咐道:
“继续跟住,莫让卫大公子的人发现,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这边厢,东城的“天末院”中。
卫瑗坐在院子的石桌旁,身边站着的正是周勇。
虽然不久前他还是跪在这个院子中痛哭的小乞儿。
可如今已经是卫瑗初步建立的情报网的领头人。
赵淳一边喝茶,一边兴致盎然地打量周勇。
发现短短时日,周勇在机敏之外,更多了一丝沉稳。
此刻他正低头汇报近日跟踪虞府众人的结果。
“虞府近日有两件事”,他抬起头,利索地继续说:
“一是,一直养在虞府的虞夫人侄女——云姑娘被送回云府了。”
“哦,莫不是那日你提到虞十三郎与表妹有青梅竹马之谊,虞夫人这是准备要避嫌?”
赵淳放下茶杯,探头问卫瑗。
卫瑗低头轻啜一口茶后,轻声嗤笑,“掩耳盗铃罢了。”
她示意周勇继续说。
“二呢,是虞夫人身边有个邹婆子,”
周勇脸上露出一丝担心,继续禀道,
“小的发现她近日与南城有名的泼皮无赖陈大有接触。
那个陈大手下有一批地痞和亡命之徒,很是悍勇凶狠。
常为人做一些隐私之事。”
他说完站立一侧,等着卫瑗的下一步吩咐。
赵淳也有点担忧地望向卫瑗:“她这是要干嘛?”
卫瑗不语,依然轻转着手中的茶杯,沉思。
虞夫人向来面甜心苦,爱使一些阴招。
而这个邹婆子是她从云府陪嫁过来的心腹。
她的好些隐秘之事都是这个邹婆子经手。
看来要知道虞夫人想干什么,得先撬开邹婆子的嘴。
她看向周勇吩咐道:
“如果下次邹婆子再出府,你设法将迷迭香弄到邹婆子身上,然后你马上通知飞泉。”
她又转头对飞泉说:“你让绣月回来见我,我们布置一下,一定让邹婆子说实话。”
两人领命退下。
赵淳两眼放光,兴奋地看向卫瑗:“又有事情干了?”
卫瑗笑着瞥向赵淳:“怎么,闲的难受啊?这阵子你不是天天跟小碧儿抢小虎子吗?”
赵淳一听,立马沮丧起来,叹了一口气:
“唉,你可别提了,提起来就一个词,忧伤。”
他竖起右手掌,在卫瑗眼前翻了两翻,
“我都送上20多只鸡了,可是小虎子的头,我连一次都没摸到过。”
“哦?怎么,吃的贿赂不了小虎子?”卫瑗好奇地问。
“不是,是小碧儿太狡猾了!”赵淳说到这里,气愤地哭诉。
“我现在只能在送鸡的时候,靠近小虎子3尺之内。
小碧儿只准我把鸡放小虎子跟前,连多的一步都不让我靠近。”
“我的鸡啊!我的小虎子啊!小虎子明明很愿意跟我亲近的!”
他说到这里,恨恨地说:“可惜有小碧儿棒打鸳鸯。”
卫瑗不厚道地笑出来:
“喂,你用错词了吧?
你不是想成为小虎子的监护人或者玩伴吗?
怎么又成鸳鸯了?”
“哎呀,不管,要不你想个法子,让小碧儿通融一下?”
赵淳眼巴巴地看着卫瑗。
卫瑗双手一摊,头轻歪,两眼无辜地表示没招。
赵淳更加幽怨地盯着这个见死不救的损友。
“可以啦,我没落井下石就不错啦!”
卫瑗站起来拍拍好友的肩膀。
“顶多师傅把小狮子送过来后,我让你跟小狮子多亲近一下?”
“真的啊?”
赵淳立马狗腿地跟在卫瑗身后,“你可要说话算数。”
卫瑗阔步走在前面,双手背在身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拖长声音:“算数,不过——”
她故意停顿。
赵淳紧张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今天下午你得把怎么审讯的方法给我背熟了。”
卫瑗斜睨了他一眼。
“为什么啊?不是说了你来问吗?”赵淳抗议道。
“不为什么”,卫瑗也不多解释,径直往前走。
但是她看向天边变幻的云朵,心里回答道:
“因为世事变幻,前途未卜。
虽然目前看,你得平庸一些才能保命。
但技多不压身,总要为未来多做一些打算。”
下午,太傅府最大的藏书阁中。
赵淳手忙脚乱地去接卫婉儿从书架上不断抛下来的书简。
“孙子兵法——”
“三十六计——”
“疑狱集录——”
看着卫婉儿还想从书架上找书,赵淳连忙制止:
“够了,够了,不是说就去审一个老妈子吗?看这些玩意儿干什么?你一颗药丸下去不就行了?”
卫婉儿从书架上下来,悠然地拿起赵淳手里的一卷书简,敲了敲赵淳的头:
“别废话,跟上,”说着往院中的凉亭走去,边走边问:“你说为什么?”
赵淳不情愿地抱着一大摞书简,跟在后面,嘟囔道:
“不知道,我觉得小药丸挺好用的,上次土地庙前那个小红不是招得挺痛快的?”
待在凉亭中的石桌旁缓缓坐下,卫婉儿方才正色对赵淳说道:
“你错了,审人其实是一场战争,不能只靠一招,不然很可能功亏一篑,全盘皆输。”
赵淳见卫婉儿一脸正色,便也安静下来,认真听她说。
“审人其实是一场心理的攻防战。既然是战争,让你看兵法有错吗?”卫婉儿问他。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赵淳点点头,又拿起另一本,
“但是为什么还拿《疑狱集录》这种书啊?”
卫婉儿把面前的书分成三类,用手指一一点在上面,边点边说:
“兵法可以指导我们战略;”
“三十六计给我们战术的灵感:”
她指着最后一摞书简,
“而这里,可以借鉴一些前人的审讯经验,非常专业和细节,比如怎么识别犯人有没有说谎,问话的技巧等等。”
“以前咱们学过这《孙子兵法》,我来问你,谋攻篇里最后说,想百战不殆,必须要什么?”
卫婉儿手指第一类的书卷,问道。
赵淳露出骄傲地神情说:“这你可难不倒我,不就是知己知彼吗?”
“对,就是知己知彼,那你知道我们将要审的那个邹婆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赵淳哑在当场。
卫婉儿不忍见他窘迫,继续说道:
“那邹婆子是虞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是她的奶娘。
无儿无女,家中已无别人,早已把虞夫人视为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和依靠。”
“她为人并不高调和张狂,不爱财,一心只为虞夫人好,为人固执,并且死忠。”
“据说虞夫人小时候得了天花,身边无一人敢跟她呆在同一个院子里。
是这邹婆子一个人守在虞夫人身边,不怕死不怕累,连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才把虞夫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说到这里,卫婉儿收回望向池塘的眼光,加重语气道:
“并且虞夫人脸上身上没留下一个痘印,你说这种照顾得多仔细?多耗神耗力?多忠心耿耿?”
看着赵淳不由自主地跟着点了三个头,卫婉儿继续说:
“所以虞夫人的很多阴私事都是交给她来做的。”
这时,她直视着赵淳的眼睛,问道:
“这样的人,你觉得用吓小红的药丸或者法子,对她有用吗?”
赵淳呆呆地摇了摇头。
“不光没有用。如果逼供不成,她反而很有可能给我们一个假消息,让我们吃个大亏!”
赵淳听到这里,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表情凝重起来。
卫婉儿看他这样,知道他已经不再掉以轻心,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过也别太担心,既然我们有备而来,就没有我们拿不下的。”
一下午,两人就在凉亭里,不断推演该如何审问这邹婆子,时不时传出赵淳的惊呼:
“婉儿,你看,这里面说人回忆时眼睛会右移;
思考的时候眼睛就会上移或者左移;
这时就代表这人可能在说谎!
哈哈,这太有趣了。”
“嗯嗯,不过你看这里又提到,”卫婉儿拿过书又翻过两页,指着一处,耐心给赵淳看:
“不一定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反应;
所以在正式开始前,要想办法用别的话题或者方式,
来拿到她在回忆时和思考时的反应,作为她的基准反应,也就是参照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