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山中竹笋
“小姐,小姐——”
清露飞也似地跑上闲逸岛,冲药房窗户下忙碌的卫婉儿喊道:
“又有人来求亲了。”
“什么?谁啊?是谁来求亲啊?”
赵淳“腾”地一下从树上跳下来,冲到清露跟前问。
“是——”清露喘了一口气,说道,“是虞右军的夫人替自己儿子来求亲。”
“难道是替那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虞十三郎来求?”赵淳追问道。
“是啊,就是他,听说他长得可英俊了。”清露连连点头。
“什么芝兰玉树、温文尔雅?明明就是朽木和懦弱!”
卫婉儿气冲冲地跨出药房,招呼赵淳,“走,去看看。”
片刻后,换装后的卫瑗,与赵淳一同往前院而去。
“多谢夫人厚爱,只是小女年龄尚小,暂不考虑婚姻之事。”
厅内传来太傅婉拒的声音。
卫瑗和赵淳对视一眼,隐身藏在窗台外。
“太傅,您的一片慈父之心,真是令人感动。
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正因为您疼爱孩子,才更要为她早做打算;
以免将来有错失佳婿的扼腕之叹啊。”
“哼,牙尖嘴利”,窗外的卫瑗被屋内虞夫人气到了。
“还佳婿呢,就是一滩烂泥牛粪,臭烘烘恶心人的家伙!”卫瑗咬牙切齿地说。
赵淳刚想问“乐安,你认识他吗,我怎么不知道?”
忽然见卫二叔施施然跨进大厅,朗声说道:
“夫人此言差矣。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当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何苦执着于得失之间,蝇营狗苟。
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况且我家婉儿天性率直。
我兄长不忍让她早早就嫁去别人家受人拘束。
所以,暂不考虑婚姻之事,请夫人见谅。”
“哈哈,二叔威武!”窗外的卫瑗忍不住想为自家二叔喝彩。
可是这一番话让虞夫人觉得刺耳至极。
什么是“蝇营狗苟”?
她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
但是她早就听说这位卫二老爷为人旷达不拘,一把年纪也不成家。
知道跟他讲不通,只能转过头,继续对卫太傅劝说:
“想必太傅也知我虞家的家规,男年过四十无嫡子,方可允许有庶子。
足见我虞家家风清正,您可以放心将令嫒交托给我家。”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卫瑗就更想起前仇旧恨。
上一世,因为这家规所限,但这虞夫人和虞十三郎又都想要云姨娘先生下孩儿。
于是在新婚时百般借口不同房,后又早早地让虞十三郎去越州赴任,留她在家侍奉婆婆,而只带云姨娘赴任。
三年间,因为她不忍让父亲担心和失望,一直忍受婆婆的各种刁难和搓磨人的手段。
后来在越州负责她嫁妆店铺经营的掌柜私下传来消息;
说虞十三郎与云姨娘已经偷偷生下庶长子。
她婆婆显然对此知情,却只字不提。
她的事最终被父亲知晓实情,她才下定决心去和离,哪知却丢了性命。
前尘往事翻涌上心头。
如今这虞夫人居然厚颜无耻地还想以此为由来欺瞒她的父亲,她怎能忍受?
“父亲,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表里如一之人,也有那阳奉阴违之徒。
妹妹婚姻之事,您可不能受人蒙蔽啊。”
卫瑗忍不住快步绕到前面,跨入大厅,对父亲说道。
虞夫人心道,怎么这太傅府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
什么叫“阳奉阴违之徒?”
但她看卫瑗神情明朗爽快,身姿清高飘逸,实是风度潇洒过人。
心里暗忖这肯定是卫府大公子,听闻也是个霸王,她只好再度赔笑道:
“这位想必是卫大公子吧,真是龙章凤姿,光映照人啊。”
“虞夫人谬赞,龙凤不敢称,堪堪做个人而已。
比那朽木猪狗之辈,略略强上那么一点,哈哈。”
一句话又把虞夫人噎得够呛。
可卫瑗毫不在意,她走到父亲身旁,转身对着虞夫人敷衍地拱了拱手。
卫太尉心下诧异,他看了看卫瑗。
这孩子平时为人处世并不如此尖锐,这是怎么啦?
卫瑗朝父亲笑了笑。
卫太傅见她虽然笑着,但是神情中却有一丝紧张。
他心下了然,遂再次对虞夫人道:
“夫人好意心领了,就算有那家风清正之家,女人嫁人后也难。
就如《淮南子》里说,
女人嫁人后,既不能为善,也不能为恶,事事需谨慎,
既不能招人嫉妒,更不能行差踏错。”
他说着把目光转向了卫瑗,接着说:
“适才我二弟所言极是。
我家婉儿年龄尚小,且任性率真。
与其早早嫁人,在夫家过那瞻前顾后,拘束憋闷的日子;
还不如就在娘家做她自己就好。”
卫瑗望向父亲,看到父亲眼光里那深沉的慈爱之意。
知道这是父亲有意说给她听,让她安心的话。
她心里感动,遂放松下来,走到二叔的座位旁坐下。
卫二叔俯首过来,对她低语道:
“怎么,你信不过你爹,你还信不过你二叔?
我们答应过你,就不会让你早嫁。”
卫瑗眼眶微红,轻轻嗯了一声,低头拿起茶杯掩饰失态。
她想起上一世,她嫁人时,二叔还被困西域,没能参加她的婚礼。
这一世,多亏顾将军,二叔才能提前回京。
这次她提前向父亲表明心迹,又有二叔在,她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边厢,虞夫人继续露出诚恳之色,向卫太傅表态:
“卫太傅,您多虑了。
婉儿小时候,我就见过她,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我是真喜欢她,如果她能嫁入我家,我一定待她如亲女。
况且我也是真心疼她。
她从小没了母亲,家中虽然有您和兄长及叔叔的爱护,
但到底不如有女性长辈在旁关爱,来得体贴方便。
想想婉儿这些年身边没有母亲和姐妹们的陪伴和关爱,
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我就——”
她一边说着,一边掏出巾帕来拭了拭眼角。
卫瑗一看——嘿,这还唱念做打,演上了——心里一阵恶心。
她不想再陪这虞夫人演戏了。
真是让她在这里多待一刻,她都嫌她污了自家的厅堂。
“父亲,听说虞十三郎与自家表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虞夫人说的这姐妹相伴,该不会是想让婉儿与那云表妹上演娥皇女英的故事,
一辈子姐妹相伴吧?”
说着她眼里忍不住流露出愤愤之色。
卫太傅听这话,知道自家孩子不是信口雌黄之辈。
既然婉儿这样说,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他虽未露出怒容,但语气却变得冷硬。
他看向这口蜜腹剑的虞夫人:
“婉儿自小虽无母亲姐妹相伴,但所幸她天性豁达,并不以此自怜自卑。
与其在夫家与别的姐妹相处,不如让她在娘家随性自在。”
说完,他也不给虞夫人再次说话的机会,端起茶杯,表露送客之意。
这虞夫人满脸涨得通红,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讪讪起身告辞。
她晕头晕脑地出了太傅府,下台阶时,回首望向太傅府的牌匾。
只觉这龙飞凤舞的“太傅府”三个字,高不可攀。
想着数年谋划,来之前的信心满满,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三下四,
都因为儿子和云表妹素日里的风言风语,而付诸东流。
她心里暗恨,愤而转身,不想脚下一空,跌倒在台阶下。
后面紧跟的侍女仆妇,慌忙上前搀扶。
虞夫人心里又恨又羞,“啪”地一记耳光,打在侍女脸上。
恨恨地道:“死蹄子,养你何用?还不搀我上马车?”
远处赵淳听着那响亮的一巴掌,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对卫瑗说:
“她该不会是在指桑骂槐吧?这是怨上那个云表妹了?”
“哼,狗咬狗,一丘之貉。”
卫瑗对这一家子厌恶至极。
一个做母亲的嘴尖皮厚,一个当儿子的腹内空。
整个一个山笋之家,再配上一个超级绿茶。
哼,王八配绿豆,这才是绝配,何苦去祸害别人。
不过她深知虞夫人的豺狼本性,一旦确定猎物,就会盯住不放。
所以虞夫人肯定不会轻易罢手,需要小心提防。
她转头唤过飞泉,让他交代周勇去盯住虞府的动静。
此刻她还不知,虞十三郎向太傅府求亲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顾都尉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