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逼婚
次日一早,秋风凛冽,甘草顶着如针扎般的寒意,跟着孙御医一起入宫求见。
师傅三年未见皇帝,她也数日未见皇帝哥哥,都很担心皇帝的身体。
刚等到皇帝下朝,从小失恃失怙的皇帝哥哥,看到三年未见,真心呵护他长大的孙御医;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也不禁稍稍红了眼眶,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匆匆而来的太后打断。
一番各怀心思地叩拜见礼之后,太后高坐在宝座上。
她拉长声音傲慢地问:
“孙御医一走三年,怎么听说不是回药王谷闭关,反而是去了西域?”
“得,这可真够开门见山的,一上来就找茬”,甘草心里腹诽道。
“回禀太后”,孙御医不卑不亢地躬身回道:
“老臣原本是在药王谷闭关;
但中途听闻西域有千年冰山雪莲出现;
这冰山雪莲乃上古传说之物,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
如今现身世间,不容错过,因此,老臣才会前往西域。”
“哦?”太后漫不经心地接过女官奉上的新茶,却不喝,慢慢地放到御案上。
她斜睨着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回太后话”,孙御医再次躬身,
“没找到,老臣在西域逗留两载,遍寻车师和鄯善国等诸西域小国;
也未能找到这冰山雪莲,看来只是以讹传讹。
况且西域战乱不断,此次老臣也是被顾都尉所搭救,才能顺利回京。”
糟糕,眼见太后面色不善,甘草暗暗着急,担心太后会借题发挥,要给孙御医治罪。
就在此时,听皇帝哥哥接话道:
“母后,孙御医虽没寻到这千年冰山雪莲;
但不畏战火纷飞,历经九死一生,为儿臣走遍天下寻找灵药;
可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理应嘉奖。”
“哼,身为臣子,为皇帝效忠乃是本分,况且无功而返,怎谈得上一个赏字。”
太后冷哼一声。
危机暂解,甘草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也不禁暗恨太后这凉薄的话语。
为防表情泄露,她佯装害怕,把头垂得更低。
“孙御医,你为皇帝调理身子,也有十七年之久了,怎么皇帝这身体一直也不见康健啊?”
甘草一听这话,头垂得更低,她简直气得快要冒烟,心里暗骂:
“呸,你这老毒妇,还没完没了?
如果不是你一直暗中下毒,皇帝哥哥怎么可能需要受这么多罪?
皇帝哥哥从小到大呕血不断,难道不是你害的吗?
还敢厚颜无耻,怪罪师傅?
怎么老天不把你这老毒妇叫去喝茶?”
“启禀太后,皇帝陛下这身体本是胎里带来的弱症;
需要慢慢将养,非一日之功,不能一蹴而就,否则欲速则不达。”
孙御医站直身体,风骨傲然地接着说:
“我药王谷,传承数百年,开山祖师本有门规,弟子不得入朝为官。
然百年前,天下大乱之时,受本朝开国太祖庇护,药王谷得以保全。
所以先师祖留下一道令牌。
如有一日,本朝皇室如有需要,可执此令牌,令本门当代弟子中最杰出之人,终身随侍一任皇帝。”
说到此处,他转身对着皇帝,面露慷慨毅然之色,
“当初,先帝令人执此令牌到药王谷时,我便应诺,此生将以毕生所学侍奉当今圣上。
所以圣上之生死,攸关老夫之生死,不敢不尽力而为;
老夫也不敢欺师灭祖,违背药王谷先祖之遗命。”
一席话,直听得甘草热血沸腾,
“哼,老毒妇,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忘恩负义?
我药王谷从古至今都是感恩图报,一诺千金,慈悲为怀的。
哪像你,明明先帝遗榻前答应要好好辅佐皇帝哥哥的,却蛇蝎心肠一再毒害皇帝哥哥。
你也不怕违背誓言,被老天劈死?”
太后被孙御医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便转头看向皇帝,只见她眼含威压,语气有些森冷。
“皇帝,上次提到你如今也到大婚的年龄,你舅舅家的毓贞贤良淑德,实为皇后不二人选。
你上次说你的身体恐不堪大婚的繁琐,如今孙御医也回来了,你让孙御医看看,能否调理啊?”
孙御医领命坐下来,为皇帝仔细听诊。
满室的人都静息屏气,死死盯着皇帝和孙御医二人。
尤其太后身后的山羊胡御医,更是目露妒忌,盯着孙御医。
仿佛全然不被太后的威胁所困扰,皇帝端坐在御案前。
面色淡然,双目微垂,周身流淌着一种天然的恬静庄严的气息。
孙御医也无视身侧虎视眈眈的眼光,只凝神诊脉。
甘草心里却气怒非常。
那个真甲鱼上次寿筵明明已被当场揭穿未婚先孕的丑事,这老毒妇怎么还有脸继续提她当皇后的事情?
甘草看向神仙般的皇帝哥哥,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真当满朝文武没人,任由他们只手遮天吗?
还是他们有恃无恐,如果皇帝哥哥不同意,她们便真的要下死手了?
甘草心里明白,虽然皇帝哥哥的毒被她暂时用以毒攻毒的方法压制住,但是经不住太后再一次下剧毒。
所以必须得想办法稳住太后,不让她狗急跳墙。
她眼含焦灼。
皇帝哥哥仿佛感受到她心里的着急,他微微抬眼,暗暗使眼色给她,安抚她,让她稍安勿躁。
她只能強自平静下来,垂眸盯着脚下,牙紧紧咬着下唇,心里难受至极。
在不被太后察觉的角度,孙御医用眼神询问皇帝,皇帝垂眸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稍后,孙御医诊完脉,起身拱手向皇帝禀道,
“陛下这三年身体虽不甚康健,起伏不定,但所幸一直服用养荣丸,根基还在;
而微臣这几年另寻到一些好药材,即便不若千年冰山雪莲,可保证陛下的身体胜任大婚之礼,还是有把握的——”
孙御医停顿一下,似在犹豫,可太后不等他说完,就立刻威胁道:
“那就全委托给孙御医了,如果皇帝在大婚时有任何闪失,孙御医——你可要小心你项上人头!”
“臣不敢辱命。”孙御医恭敬地躬身应道。
甘草低着头,手指掐入掌心,已经怒不可遏。
“看太后这急于甩锅和大婚的猴急样,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换皇帝了。”
此刻在甘草心里,愤怒、担心、着急交织在一起,似要喷涌而出,但又必须強自按捺,逼得她身体微颤。
“那儿臣大婚之事就要辛苦母后操劳,儿臣不胜感激。”皇帝也起身向太后行礼。
太后听到这句,一直高压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微臣还有一事——”,孙御医趁机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完:
“皇帝陛下的身体,本应徐徐图之,慢慢调养,如果现在需要在数月内大婚,则——”
“则如何?”太后厉目一扫,其中雷霆风暴欲来。
“则需要三日三夜,用内调外熏之法,将体内寒毒逼出体外;
再卧床修养七日,每日每隔一个时辰行针一次;
十日后,皇帝陛下才能上朝听政,且汤药每日不能停。
如此,三个月后方能大婚。”
这次,孙御医一口气将自己的话说完后,深深地躬身行礼,不敢抬头。
太后听罢,眼内利光一收,似乎只要不耽误三月后大婚就行。
她懒懒地,无可无不可的应道:“那就依你所言,明日开始为皇帝调理诊治吧。”
“微臣谨遵圣命。”
太后达成所愿,悠然地摆驾离开。
冰冷的殿内陷入一种真空般的窒息。
“婉儿,来,我看看你的手心。”皇帝哥哥率先打破沉默。
甘草这才抬起久久低垂的脸,脸上咬紧的牙关和红透的眼眶,泄露了此刻她的心境。
她双手紧紧攥拳放在身体两侧,身体微微发颤,她抖着声音说:
“皇帝哥哥,你放心——
十日内,我们一定会让真甲鱼和梁王府二公子两人——心心相印,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事——天下皆知。”
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还有那个潜伏在暗处,妄图篡立幼主的宗室,我们也会翻找出来。”
她攥紧的手被皇帝哥哥轻轻握在手心,慢慢掰开,露出已经被指甲掐出血的掌心。
皇帝用白净的巾帕,一下,两下,慢慢擦拭她的掌心,抬脸看着甘草的眼睛说:
“你别急,一切还没到最后,还来得及。”
“嗯”甘草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她不能再让皇帝哥哥替她操心,他已经够难了。
是夜,太傅府的书房“后乐斋”里,又是灯火通明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