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魇
月明星稀，蝉儿低鸣，宫内禁军巡逻时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使得宫墙内格外安静。
可屋内睡梦中的苏稳却并不安宁
“你这个狗杂种，我明日便叫娘亲把你发卖了”。
一个狠戾的声音偷偷钻进苏稳耳中，随即这声音主人的面容也缓缓展开，模糊至清晰，令人咋舌，这竟是一张稚嫩小女孩的脸，实在让人无法与那尖酸刻薄的声音联系起来。
细看这小女孩，扎着双髻，珠花点缀，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双颊，模样甚是可人；
再看，她的脖子戴着金项圈，衣服是由上好的蜀锦制成，衣袖绣有金线绘制的花纹，再由羊毛包裹封袖，宝蓝色的绣花裙，搭上一件狐毛披风，看起来暖和极了。
她手上捧着个暖壶，身后还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丫鬟，小女孩盛气凌人道，“你摆什么臭脸？你吃我娘亲的，用我娘亲的，住我娘亲的，寄人篱下的东西，你还敢摆什么臭脸。“
她往前迈了一步，飞扬着眉毛，露出极为跋扈的笑容，“你要记住，娘亲的女儿只有我一人，你什么都不是，你跟我那些婢子是一样的，你知道吗？丑八怪。”
她见眼前人只是不屑的瞥了她一眼便扭头要走，一时间气急败坏，立刻快步上前，将面前的小姑娘给推倒在雪地上，周围人见之，都不敢上前搀扶。
这小姑娘比那锦衣小女孩还要矮些，面容也更稚嫩，身形瘦削，面上有种营养不足的干枯色，再细看她的穿着，其实与那锦衣小姑娘身后的婢女无异。
小姑娘不动声色的从地面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白了一眼那锦衣女孩，便是从容的走开了。
睡梦中苏稳的眼皮一直不安的扑腾着。
“娘亲，你怎么让她上桌呀，她上了桌，我还怎么吃得下啊。”
又是那一声矫揉造作的熟悉音色。
锦衣小女孩跑过去将坐着的其中一人狠狠的推倒在地，叉腰说道，“你以后就坐在地上和旺财一起吃饭就好了。饭桌是我，哥哥和娘亲的，没有你的份。”
睡梦中，苏稳紧紧的拽着被子的一角，头上豆大的汗珠将枕头都给浸湿了，她翻来翻去，痛苦的低低呻吟。
“你是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
烛火阴暗，端庄优雅的贵妇人端坐在屋中主位，轻轻抚摸着自己已有了七个月的孕肚，那孱弱小姑娘就站在贵妇人的面前，也小心翼翼摸着贵妇人的肚子，说道，“娘亲，可我比较想要个妹妹。”
这话一出，贵妇人脸色当即一变，也不顾自己有孕在身，猛然起身，一巴掌就朝小姑娘抡了过去，恶狠狠骂道，“混账东西，要什么妹妹，我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你休要诅咒。”
徐婧睡眠向来较浅，听到点什么声响醒来后就睡不下去了。她听见苏稳一直在低低呻吟，凑过去认真听了才依稀辨认得出，她喃喃的是——
“娘亲息怒，娘亲息怒。”
徐婧伸手轻轻抚摸拍打着苏稳的手背，低声说道，“别怕别怕。”
“今天我要和你玩个游戏，你当靶，我拿飞镖射靶，你说好不好啊。”
苏稳的梦境一转，又是那两个小女孩。
小姑娘身上脏兮兮的，当即回应，“不好，你射不好的话我会死的。”
“嘻嘻嘻，你非常有自知之明喔，我就是要你死，来人，将她捆在那里，拿个苹果放在她的头上，今天，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箭术。”
小姑娘身形纤弱，只需轻轻一拉扯，她的脚就能迅速离地。
她被下人们捆在了柱子上，而对面那一个佩戴着金项圈的小女孩则满脸嚣张的从托盘处拿起一支飞镖射去，那支飞镖射过，即将要射入小姑娘眉心时，苏稳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时常都会梦到这两个小女孩，每一个梦，都仿佛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苏稳闭上了眼睛，然而脑袋嗡嗡的如有数只蜜蜂般一直叫个不停，她心中实在烦躁，便毅然起了身，穿上鞋袜，跑到屋外去了。
徐婧瞧着苏稳出去了，本想着好好休息不去打扰她，可闭上眼睛之后，她总是过意不去自己今日当着苏稳面前说那些话，于是还是跟着跑了出去，想给她好好道个歉。
苏稳躲在门口角落里坐着，今夜的头疼得厉害，除了梦里的两个小女孩，脑中还总是闪现一片血迹斑斑的池塘，一条黑暗又狭长的通道，惊慌失措快跑的自己。
正这时，忽然肩上一重，苏稳一惊，整个人瞬间警觉起来，双拳微握，露出一双略带敌意的眼睛。
刚转过头，苏稳才注意到是徐婧走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苏稳这才收起那个不是很善意的目光，问道，“我吵到你了？”
徐婧往苏稳身旁一坐，摇摇头，说道，“是我睡不着。”
然而即便徐婧如此说辞，苏稳心中也大致有数，怎么会与自己无关呢。
“我瞧你夜夜都睡不安稳”，徐婧直言问之，“你这梦魇多久了？”
苏稳想了想，“很久了，自我娘病逝后就会了。”苏稳抬眸，“对不起，惊扰到你了。”
徐婧笑了笑，说道，“真的没有。”继续说道，“我现在来找你，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
“我不该怀疑你是杀害杨婵的凶手。”
“你不需要道歉，我与杨婵曾有过摩擦，杨婵之案若是查起来，第一个该抓去审问的就是我。你的怀疑不无道理。”
“其实，杨婵人很好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讨厌她，又为什么要在杨婵的卧榻里放蛇去吓她？”
听到这里，苏稳那锃亮的眸子闪过几缕异色，“我与她有些私怨，不便说给你听。”
徐婧大方回应道，“没事”。
徐婧说罢，低头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心大胆同苏稳说道，“我昨天晚上在莲花池那边，看到了两个宫女，其中一人将另一人摁在莲花池中。这件事情藏在我心中很不好受，不知该不该与人说出来。我之所以会怀疑你，是因为你同那宫女的身形太像了。”
苏稳低眉“哦”了一声，沉稳的面容却在眼底显露出一丝不安，只是未被身旁的徐婧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