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一次离别》
在天黑之前，杨琛带着弟子们返回了茶岭镇。
进了府衙内，众人大惊，玄角竟然已经能下地了！
“徒儿……咳咳……多谢师父。”
玄角撑住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给师父行了个礼。
“师徒之间不必言谢。”杨琛说着就让赤商和白羽扶玄角坐下。
“师父您是怎么替他疗伤的啊？”赤商问道。
“呵呵呵。”杨琛捋着长须无奈地笑道：“那你们都应该好好想想，想想人家那个姑娘没有马车，是如何赶到你们前面的。”
“唉，你们这次摔了跟头不全是坏事，为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杨琛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些徒儿们，骄傲自负，狂妄自大，一个比一个心气高，尤其是玄角。这次带他们出来主要是为了让他们多了解一下真实的人间，磨磨他们的心气。
不过，有一点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就是江安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打败自己的徒弟，甚至没有怎么出手，只是借力打力就能只手废掉玄角！
“徐朔卿……”杨琛自言自语地说道。
“师父，您跟那个人认识？”青宫听见师父念出徐朔卿的名字，问道。
“嗯，认识好多年了，但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他的名字。”
杨琛想起自己当初和徐朔卿不约而同地一起赶来甜井村，相遇时那剑拔弩张的态势……虽然路径不一样，但是目的是相同的，俩人最后还是和平相处了五年，直到今日。
“师父，那个小孩呢？他得了什么病，还需要您和御医一起为他治病？”青宫问道。
“一种很严重的病。”杨琛敷衍地说道。
“师父心善，路上看见一个卖身的小女孩都收留下来了，今天你又不是没看见，那孩子病得那么重，师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赤商察觉到师父情绪不高，打着哈哈说道。
……
周家。
周武和张英子坐在床边，周辕舟四仰八叉地一个人占着一张大床，放肆地睡着。张英子靠在丈夫身上默默地哭着。
张英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爱意和温柔。周武的眼神则紧紧盯着儿子的脸庞，他现在只是在后悔，后悔当时打儿子打得那么重。
他们做出了最无奈的选择，他们内心是十分纠结矛盾的，他们多想听到县令说，他不是国师，是骗子！这样他们就不用让孩子离开自己了，可他们又真的怕听到这样的话，因为他们需要给孩子治病。
在昏暗的烛光下，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是他们的眼睛模糊了，这其中有不舍也有幸福，此刻的幸福就是他们所追求的一切。
另一边的徐朔卿和江安，师徒俩半天无言，徐朔卿几次想去跟江安说些什么却都被她主动躲开了。
江安知道师父是怎么想的，想让自己跟着去看着周辕舟，不能让他们完全掌控他。但她不知道的是，徐朔卿之所以让她跟周辕舟一起去，是因为他不想让江安再回去凤岐山。
清晨，杨琛带着他的徒弟们和茶岭镇的一干官员来到甜井村接人。
张英子早早地就烧了锅热水，在屋里给儿子洗了个澡。还撒了一些山花，整个院子都是香喷喷的。
“舟儿，看，这是咱们上次去镇上娘扯的布，衣服都给你做好了。”
张英子打开一个木箱，从里面拿出一套漂亮的衣服，给洗干净的周辕舟穿上。
“大了点哦。”张英子说道，她给儿子做衣服都是往大的做一点，这样能穿得更久一点。
周武则忙着给儿子准备去城里要用的东西。
“娘，为什么今天给我穿新衣服啊？”
周辕舟天真地问着母亲，在他的认知里，不过节不过生日怎么能穿到新衣服呢，他还不知道自己要离开父母，离开甜井村了。
“舟儿，今天你要跟着江姐姐去外面了，所以给你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到哪也不被人笑话。”张英子一边给儿子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她不敢看儿子，尽量装得无所谓一点，语气平静地说道。
“去镇上吗？！”周辕舟开心地跳了起来。
“不是，你们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张英子快速地说完这句话，再慢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娘，你和爹去吗？”周辕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怯怯地问道。
“我跟你爹不去，我们在家里还要干活呢，就你跟江姐姐两个人去。”张英子抹着眼泪说道。
“那我也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
“为什么？！”
“这是去给你治病的！你必须去！”张英子摆出一副严厉地样子。
“哇”的一声，周辕舟就大哭起来，小孩子是极其敏感的，他从昨天就感觉不对劲，今天才知道自己要离开家了，被母亲这么一训，他直接嗷嗷地痛哭着。
“不许哭，男子汉不许掉眼泪！”张英子也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周辕舟收住啼哭声，他的小脸涨得通红，双眼紧闭，泪水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滑落，鼻子一抽一抽的。
说话间杨琛已经进了周家大院，周武招呼着他们，听见院子传来的声音，周辕舟知道到时间了。
张英子赶紧用毛巾给儿子把哭花的脸擦干净，又擦了擦自己的脸，带着儿子走了出去。
周辕舟一脸怨恨地盯着杨琛，杨琛看到后也不生气，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说道：“小孩子不许记仇啊，哈哈哈哈。”
江安已经收拾好了，站在一边。
周武拿出一袋银子要塞给杨琛，道：“大人，这是我们给小儿的治病钱和食宿费，不知道够不够。”
杨琛放下周辕舟，推开周武手，说道：“这些你们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全部负责到底的。”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大人出钱。”周武坚持要给，这是他做父亲的责任和尊严！
眼看无法推脱，徐朔卿接过银子递给了杨琛身后的赤商，对他说道：“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但是给儿子治病的钱就应该让父亲来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国师大人就不要再推辞了。”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溜了进来。众人仔细瞧了瞧，原来是小春醒。
“舟哥哥，你这就要走了吗？”
春醒是村里第三个舍不得周辕舟离开的人，但她并没有说“你不要走好不好”，而是询问他是现在就要离开甜井村吗。
她父亲跟她说了，周辕舟要出去治病，所以懂事的春醒才不会当一个小拖油瓶，去拖累周辕舟。
周辕舟用沉默回答，他拉着春醒的手，无言的难过不知如何表达，他只有五岁，现在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无所适从。
春醒努力扯出一抹笑，贴住周辕舟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把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摘了下来送给他。
张英子知道这玉坠是春醒从小一直带着的，想要去阻止，但是春醒的母亲却拦住了她，说道：“孩子的事你老想着掺和啥？”
周辕舟也解下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绑在了春醒的手上，上面还系着一枚铜板，是周辕舟百天抓周的时候选择的，当时大家都说这小子以后要做生意发大财。
这时候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也全都赶来了，榴花，晨晨……他们把自己家里最好吃的东西都拿了过来，陈榴花年纪最大，想得最周到，她拿了一个大布袋，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进去，让周辕舟带在路上吃。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榴花问他。
“很快。”周辕舟回答。
张英子看着听着，自己捂着嘴流泪。周武背过身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
曾经那个卖身的小女孩走过来安慰张英子，说道：“婶婶你别难过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舟儿弟弟的，哪怕是用我的命。”
这是一个小姑娘做出的庄严宣誓，张英子哭泣着抱住她，嘴里只说着：“好孩子，好孩子……”
“到时间了，要准备赶路了。”杨琛说道。
周武把几袋子好吃的和换洗衣物塞进了一辆马车里，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一定要听话。”
杨琛笑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江安临走之前也没有跟师父说一句话，却在马车即将拐弯消失在送行的人的视野中的时候，假装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一瞬间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看见师父原本挺直的身子竟然有些佝偻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她已经不能再去看第二眼了，车队已经转弯完毕了，她也被山挡住了视线。
周辕舟坐在车里，不知想着什么，他现在如同一片落叶，风往哪吹，他往哪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