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杨琛和徐朔卿各坐在堂屋的左右两端,青宫,黄徵,赤商,白羽四人站在他们师父身后,江安自然也站在她师父后面。
徐朔卿用茶盖拨了拨茶杯里浮上来的几片茶叶,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早就跟你说过,你应该担心担心你的徒弟们。”
杨琛皱眉一笑,说道:“你说的对,我说的也没错,你这丫头胆子可够大的。”
“你说错了,她胆子很小的,她知道自己伤了人,闯了祸就跑回来找我了,如果她胆子真的够大,你这几个徒弟现在就没有机会站在你后面了。”
徐朔卿轻轻合上茶杯,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江安见状又为师父换了一杯新茶。
“哈哈哈,国师大人,你的徒弟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徐朔卿手指轻触,眼中含笑地看着江安。
“她要是真的够胆量,就和我出去比一比!”赤商不服气地喊道。
青宫快速吸了一口冷气,眉毛微抬看了她一眼,白羽扯了扯赤商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冲动。
他们五个人都很了解彼此的实力,五人中青宫,玄角为最强,黄徵,赤商次之,白羽战力最弱,而且年纪最小,所以大家平时都会比较照顾她。
玄角被江安两三招打成重伤,赤商实力还不及玄角,真要交手的话,估计江安只需一招便可打废她。
只有黄徵不为她的话所动,甚至感觉她有些幼稚。他太了解赤商了,她是看见有师父在场才敢挑衅对手,因为大家都知道,师父不会让她出事的。
江安听见她的话不笑也不恼,只是用她美丽灵动的眼睛看过来一眼,然后就站在她师父后面,侧头看向窗外。
“闭嘴,当着徐先生的面还敢多话!”杨琛教训道。
赤商被浇灭了气焰,后退几步,也不再说话。
“师父,玄角哥哥……”白羽凑到杨琛耳边悄悄说道。
“不必担心,为师有数。”杨琛摸了摸白羽的头,透出三分慈祥。
在所有弟子里面他对白羽的态度最温柔,可能也是因为白羽年纪小吧,只有十三岁,但白羽确实是最听话的那一个,很招人喜欢。
“我们既然已经说好,那可就不能再变了。”
杨琛扬眉看着坐在对面的徐朔卿。
徐朔卿沉默着叹了口气,不经意间用余光刮了一下立在自己左后方的徒儿,说道:“江安,从今天起……”
徐朔卿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情绪失控,后面的话仿佛被堵在了嗓子眼,怎么抠也抠不出来,手捂着胸口,做出了呕吐状。
“师父,您怎么了?!您想说什么?!”江安着急地为师父拍打着背部,询问师父道。
杨琛深吸一口气,双眉紧锁,语气轻缓地说道:“要不然……”
“不!不必。”
徐朔卿喊道,用袖子轻轻擦拭眼角的泪花,不知道是不是反酸引起的。
他喝了一口江安递过来的热茶,用最平静的腔调说道:“丫头,以后你就跟着杨大人吧。”
江安呆楞在原地,双手还是保持着递茶的姿势。
“什么?!”赤商先反应过来。
“以后你就跟着那位国师大人吧,让他做你的新师父。”徐朔卿又解释了一遍。
青宫听到这话竟然一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心,笑出了声。赤商和白羽同时看向他,青宫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此刻,外面世界发生的任何动静江安都感受不到了。
师父刚才的一句话如一把无形的匕首,直刺她的心脏。她原本灵动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呆滞,仿佛她眼前所有的光芒都被那句话瞬间吞噬掉了。她呆立在原地,可怜无助的样子像极了风中落叶,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像,就那样站在徐朔卿旁边。
世界按了静音键,天空起了浓密的乌云,空气如死水一般沉闷。黑暗的屋子里只剩下她内心深处那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沉默开始爆发,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每一滴泪水都像是她心碎的声音,凄美而令人心碎。
终于,她动了,不再像泥塑木雕一般静立。她捂住嘴巴,试图阻止自己发出哭泣的声音,但泪水却越流越多,无法控制,肩膀开始颤抖,身体也忍不住弯曲下来,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承受不住那份沉重的悲伤。
江安太了解师父了,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什么是开玩笑的,什么是必须执行的她一下就能听出来。
这次师父是在说真的,她听得出来师父自己也是伤心欲绝,但这样反而是最可怕的,这就代表这件事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她能干什么?只能哭,痛哭!放声大哭!让自己的情绪得到释放。
屋外的张英子一步一踩地走进来,所有的人都沉默着,只有江安像婴儿一样蛮横地哭着。
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的她走过去蹲在江安身边抚摸着她,安慰着她。
泪水流干,内心的悲伤慢慢平息下来。不问原因,不做挣扎,江安红着眼走了出去,张英子跟在后面。
“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孩子跟你感情这么深……”杨琛说道。
“孩子身边总得有一个我的人吧?”徐朔卿说道。
“你呀,唉……”杨琛摇摇头,怨他太固执。
徐朔卿和杨琛走到院子里,把周武和张英子叫到身边。
杨琛先说道:“这孩子身上的病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了,明天就让孩子跟我走吧,只有宫廷里的御医能治好他。”
“好的,那我们收拾收拾,明天跟您走。”张英子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不不不,夫人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只带孩子一个人。”
“啊?这……当家的……”张英子为难的看向周武。
“国师大人,我家孩子太小,这一个人过去我们怎么放心的下!”周武想要拒绝。
“是呀,大人,我们陪着去,哦对了对了,我们自己出钱,不用大人花销的。”张英子还想要争取一下。
“这不是钱的事,御医可不是用钱就能找来的,你们跟着去也没用,王宫是你们能进的吗?”杨琛一点都不客气,严词拒绝。
“这……”张英子急得就要哭出来了,他迫切地想给儿子治病,又不愿意让孩子跟着别人走。
“周当家的,夫人,这件事你们要多替孩子想想,国师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孩子的病真是不能再拖了!”徐朔卿安慰着张英子。
黄县令看见国师大人很想带这个孩子走,也赶忙装起腔来做起势,嚷嚷着说道:“周村长,国师大人愿意给你孩子治病这是你们的福分,还不赶快答应下来!”
周武眼神闪烁不定,他在权衡不同的选择所会造成的后果,最终他还是坚定地说道:“不行。国师大人,徐先生,县令大人,我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出去,他只有五岁啊!”
“周当家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孩子病……”
周武抢着徐朔卿的话说道:“我会卖了田地和宅子去京城里给我儿子治病,哪怕是一路讨饭讨到京城也无妨!”
张英子抱住丈夫的胳膊,她认同丈夫的做法,这种时刻,周武就是她们家的主心骨。
杨琛见说服不了周辕舟的父母,于是便暗中做法,使出一招魂术,让周辕舟陷入梦境与幻境之中。
躲在门后偷看的周辕舟突然失去了意识,“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舟儿!”
周武和张英子大喊着奔了过去,把周辕舟抱在怀里,使劲摇晃呼喊却不能唤醒他。
夫妇俩人蹲在地上,颤抖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如同卑微的奴仆一样可怜地看着徐朔卿,他们在乞求援助。
杨琛走过去,故弄玄虚地在周辕舟身上摆弄了一番,他就清醒了,躺在周武的怀里,叫了一声:“爹,娘。”
“这孩子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随时都会出事,只有御医和我一起才能慢慢治好他,这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事,你们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杨琛说完便拂袖离去。
“大人!我愿意让孩子跟您走!”周武强忍着哭腔,眼泪却放纵地往外淌。
“那就准备吧。”
杨琛与徐朔卿对视一眼,俩人默契地扭头看向一旁。
江安坐在周家大门口,把周辕舟唤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小耳垂,看着山边的落日和无边的晚霞,对他说道,也是对自己说:“好好看看吧,再看一眼吧,最后一眼了,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同赴天涯路,共赏海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