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茶【贰】

    3

    江婆婆本名江云霞，而我，则是故事里倒霉的小公主。

    我扯着她的衣角问：“我的娘亲，她爱我吗？”

    “爱啊，怎么不爱……”

    江婆婆擦了泪，哽咽着说：“本来她的身子骨是不适合有孕的，她用她的命，换来一个你。”

    “她用她的死，换来你的生，用她的谎言换你衣食无忧，换你自由自在。”

    “她说你活着，她就活着。”

    我没有像一个公主般金尊玉贵的长大，可是我替我的娘，自由的活着。

    我能采摘李子花和桃花，在山野里穿梭，在江婆婆的宠爱下长大，带着我娘的期望，自由自在的活着，不被谁拘束，在灵山尽情绽放。

    我抬头看月——今晚的月是残缺的，但是群星璀璨。清风徐来，轻轻抚过我脸庞，我不经意偏头，入目是开的正好的山茶花。

    娘亲喜欢白山茶，它们也叫玉茗，所以娘亲也是爱我的，我不是自小就没有娘的孩子。

    原来娘亲也会抱着襁褓温和轻柔地吻我脸颊，会给我做虎头鞋，就算到最后走不动路了，仍然要江婆婆抱着我在她身前——纵使那时候我还小，会吵的她昼夜不得安眠。

    原来，她很爱我。

    “可是阿茗，如今山河破碎，嫡出公主又是个病秧子，皇上拗不过大臣们，答应主和，他让人找到了这处……要接你回去。”

    我抬头，眼里满是不解：“婆婆，他们是要送公主去和亲吗？”

    江婆婆又落泪了。我从未见她哭的这样伤心。

    “谢将军战死沙场，谢家军全军覆没。”

    我愣住了。

    谢家可是大昭战无不败的神话，神话破碎，竟无一人可用，且要以公主和亲？

    “皇后家外戚独大，又与皇上夫妻数十载。你娘亲之前挡了她们那么多路，她查出来你还在世，岂能让你好过……”

    江婆婆塞给我一个包袱，“明日一早你便走，下了山往南走，那儿会有人接应你，去吧，去你外祖家，去找你的外祖……”

    我站起来，替婆婆擦干了眼角的泪花。

    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大昭是个弱国。

    4

    最后我仍旧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婆婆要我走的那么急，天不亮便赶路了。

    她不许我走平常下山的路，要我走另一条路——那条路偏僻但是安全，很少有人知道。

    晨光熹微，路边的野花已沾上了晨露，我熄灭了手中的小火把。

    这路是我知道的，前边不远处有颗李子树，就在半山坡。我突然馋李子了，便一口气赶路，直到看到了满树紫红色的果子。

    香甜的李子在手上，不知为何，我心理却突然慌乱了起来。鬼使神差的回头，却看到远处漫着灰色烟雾，在空中徘徊不散。

    我手中的李子掉了——是庄子失火了吗？我不信，却疯了一般的往回跑。

    一路上清风灌进肺里，生生地疼。直到快到了，我清楚的看见那边爬山虎被火燎的蜷缩。

    那江婆婆呢？赤红的火焰随风四处乱窜，还有很远才到，可我心里还抱着点希望——我希望此时来一场大雨。

    我只盯着起火那处跑，忽然脚下一空，额头生疼，我顾不得那么多，飞快的爬起来。我知道我此刻一定很狼狈，身体也快到极限了，我只想着快点，再快点，我想立刻见到婆婆。

    我还是来晚了吗？左边的视线被猩红遮挡，直到额上的汗珠滑落，我才意识到疼。

    我摇着头：“不可能，江婆婆一定出来了，我要去看看。”

    我顾不得烧的破碎的门槛，抬脚就冲。

    “你不能进去！你疯了吗！”

    少年郎拉着我的手，力气极大，我顾不得去问他是谁，我只想知道江婆婆的安危，可我挣脱不得。

    我的视线模糊了，我听见我慌乱的话语：“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进去看一眼可以吗，就一眼……”

    我抬头望着他，我知道我狼狈极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掉。

    他或许是心软了，有一瞬间的愣怔，我便头也不回的冲进庄子里。

    浓烟呛的我不停咳嗽，我直往婆婆房间冲。

    推开门，穿戴整齐的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嘴角溢出鲜血，我颤抖着去握住她的手，可她——已无声息。

    骗子，她说会等我回来的。

    我承受不住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我用力摇着她“婆婆，你起来！你起来！阿茗回来了，阿茗回来了……！”

    我祈祷她起身，骂我胡闹，可她依旧在床上，始终不曾回应我一句。

    “婆婆你个骗子！”

    被火苗吞噬的小柜子再也支撑不住，朝我倒来，可我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疼，反而脖子挨了一下，跌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视线模糊之前是他好看的下颌骨，熏的漆黑的脸，还有那句咬牙切齿的“小疯子。”

    这是我与林越的初遇，中间夹杂着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被我毁掉的脸蛋，就好像暗示了以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