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潇潇雨荷【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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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跑走之后，顾景钰望着她的背影，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全是晦涩不明的情绪。
雨势在变小，耳边雨打荷叶的声音也在变小，但在他的胸膛中，因她引起的心跳声，响如夏雷。
他打听到了她的住址，却没有前去打扰。只是默默地，望着慌忙躲雨的她，利落操持家务的她，日日将赚的钱分给村口阿婶的她，还有与梅花学跳舞之后，晚上在月色下起舞的她。
小莲却发现了——在这个夏日，来买她荷花与莲子的人竟多了许多，她脸上日日都带着笑。
顾景钰盘算着，有了这些钱，她可以换个好点的住处。
小莲却将大半银子送去了村里的李大婶家。
李大婶的夫君战死之后，儿子也上了战场，虽是胜了，回来的却只有她送儿出行时缝的那件衣裳。
她仿佛没了活路，浑浑噩噩想要投湖，却是被路边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唤醒。
于是，李大婶抱着女婴回了家，村里人也帮衬着。小莲娘亲去世，也是李大婶帮她买了棺材，叫她娘亲入土为安。
小莲失去娘亲的大半时间都在这吃饭，后来大婶去村外捡的女婴，有哑巴，有聋子，也有有残缺的男婴，她都好好养着。
娘亲会文绉绉的念些诗词，她却从未见过爹爹，连村里人也不知。
本来因着心疼小莲而生气的顾景钰，查明之后突然就气消了。
他开始找机会出现在小莲身前，小莲看他非富即贵的打扮，猜他是世家公子，他只笑笑不否认。
他并未直接给她银子，而是会帮小莲摘荷花，会帮小莲剥莲子，在每一个清晨，小莲都会偶遇在湖边赏景的钰公子。
一开始，小莲并不想与他接触——小莲知道自己一介孤女，是配不上玉树兰芝的钰公子的。
顾景钰并未用身份去强迫她，他希望他的行动与一腔赤诚，都能有个好结果。
他带小莲去赏花灯，带着她去吃明月楼的美食，只要求小莲摘些莲子送他作为交换。
他也教小莲识字，小莲说自己阿娘有给她起名字，叫清绝，只是大家更喜欢叫她小莲。
小莲觉得他很笨，不会生火做饭，但是他又很厉害，不知何时学了泥瓦匠的功夫，又去替她买了瓦片，破破烂烂的屋子被修好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他只要小莲管饭。
小莲很少吃肉，于她而言，黄昏归家时，能去李大婶的铺子里吃上一碗馄饨，便是一天里最大的快乐。
现在多了一个钰公子，她便开始生火做饭，在微薄的收成里数出几个铜板，买二两肉来。
但是钰公子不喜欢吃肉，他喜欢看小莲吃到肉时亮晶晶的眼神，谎称自己身体不好，爱吃些蔬菜。
小莲在想，怎么会有不喜欢吃肉的人呢？但是钰公子帮她修好了屋子，她也得回报些什么。小莲思来想去，跑去买了蔗糖，熬了浓稠的莲子粥。
她喜欢看钰公子喝到粥时的笑，也喜欢看他吃到莲子苦芯时不动声色却微微皱眉的样子。
小莲想吃葡萄，他就在门口架起葡萄架，种上葡萄。
小莲去问梅花，世上会有男子无缘无故对女子好么？
可惜梅花也不知。
小莲怕这种好，来的快，去的也快。
——
顾景钰常常望着小莲，嘴上从未曾逾越，眼里的欣赏与爱意却愈发浓厚。
他说：“清绝确实像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小莲也常常望着他，明媚的眼眸潋滟着水光，目不转睛也罢了，还会摸摸他眼角的泪痣，顾景钰也乐得纵容她，他甚至暗自窃喜，这张脸能留住她的目光。
小莲越来越喜欢与钰公子相处，他会陪着小莲做任何事情，从不嫌弃她。
他跟着小莲泛舟湖上，波光粼粼的湖面，藕花深处，小莲望见一株并蒂荷花。
“钰公子，你……喜欢莲吗”
她去够这只花，船舶摇晃，顾景钰去接她，对视间，天地寂静无声。
“我喜欢莲。”
钰公子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半晌，带着几分恳求：“我要走了，你等等我好不好。”
小莲想起那个从未见过的爹，顿时身子一僵，推开顾景钰：“凭什么——”
她却忘了，这是在船上，钰公子身形不稳掉下船，只听得“扑通”一声。
小莲起先还气他如那个男人一般要做负心汉。见他久久不浮出水面，心中着急，连忙跳下去，沉浮间被温热的胸膛搂住。
二人浮出水面，钰公子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呵出的热气叫她耳朵痒痒：“小莲，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他说的那样肯定。
小莲看着他炽热的目光，抚上他桃花眼下的泪痣，久久不语。
最后回去时候，小莲还是收下了他的玉佩。
小莲在那个被顾景钰修补好的屋子里，捧着玉佩，怔怔的望着，眸中泛起水光。
她娘走之前也是这样，捧着一本书默默垂泪。后来阿娘去世，那些书被她当做柴火烧了取暖。
如今她才明白何为相思。
盛夏的雨呀，一滴，两滴，滴湿了她的裙摆。
7
夏日的骤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渐渐停了，怜妃扯着洇湿的裙摆回到座位上，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这茶水，终究有些凉了。
阿钰千里迢迢的给德妃带回来莲子的时候，想必她也很开心吧。
这是阿梨姐姐告诉她的，阿钰很喜欢，很期待德妃的孩子，才会为了她千里迢迢寻最新鲜的莲子入药。
艳阳又一瞬间散落，热气升腾。
谁的心事随着艳阳蒸发，只留下皱巴巴的衣裳，繁复美丽的绣花膈得她生疼，仿佛她珍藏的回忆。
那回忆像经年的酒，浓厚醇香，又像霉了的茶，泛着恶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