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原谅她
说完他起身, 匆忙地跑出了房间, 甚至还险些撞到门边的陆川。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不明白为什么爸爸总是不回家，为什么妈妈总是大吵大闹，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自己。
那两个像魔鬼一样撕扯纠缠，彼此憎恨入骨的人，是他的父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他才知道，那个讨厌的妹妹不叫出出，叫楚楚。
他求了司机叔叔好久好久，司机才终于答应带他去看出出，但是只能看一眼，看一眼就马上离开。
“疯子！你这疯子！”
血冲上脑子，乔琛最后理了理自己的领结，鼓起勇气走过去，脸颊羞得通红通红，一颗心跳得没有章法。
乔琛猫在树后面，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的兴奋和快乐渐渐凉了下来。
那个小男孩又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倒，然后带着出出离开。
他要讨厌妹妹！
可是……天知道，在做过那些过分的事情之后，他的内心是多么自责，多么愧疚，多么煎熬！
就在这时候，一个壮壮的小男孩突突跑来，一把将他拉开，张着手臂护在出出身前。
长大，多么遥远而漫长的旅程。
高分贝的惊叫声让乔琛呆了，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大错事！他连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嘘！出出，你不要叫！我是你大哥啊！我就来看看你……”
在那一场春雨中，他突然长大了，伴随着刻骨铭心的阵痛，终于，长大了。
乔琛趴在草地上，看着出出牵着那个男孩远去的背影，突然感觉好难过。
他的问题太多，太复杂。
他曾是多喜欢她啊！
幸而母女已经走进了居民楼，并没有察觉外面的异常。
每次她们经过他的身边，总能带起一阵香风，这阵风熏得他有些神魂颠倒，他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面前那个比他见过任何一个女生都要可爱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妹妹！
大人总说长大你就会明白，直到后来乔琛才明白，长大是需要代价的。眼泪和痛楚，就是长大的代价。
“你要是喜欢那个狐狸精！你就跟她过啊！”
“有本事你就跟我离婚！”
司机严肃地警告乔琛，绝对绝对不可以让那对母女知道你来过这里！
乔琛微微张了张嘴，又愣愣地阖上，他看见出出躲在那个壮壮的小男孩身后，目光闪烁不定，身体微微颤栗，吓得不轻。
“我就是喜欢她！如果不是爸妈，谁要跟你这疯子生活在一起！”
猝不及防，她惊声尖叫。
乔琛当然不想司机丢工作，毕竟司机叔叔对他很好的，经常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没事的时候还陪他玩篮球，还带他来看妹妹，他几乎已经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好兄弟！
不过这点“兄弟仗义”终究还是抵不过“思妹心切”。
在摸清路以后，乔琛就不用司机再开车送他，他自己也偷摸地来过这边，在放学的时间，他把自己伪装成这附近玩耍的小孩，看着漂亮阿姨牵着出出从他的身边路过。
悲伤，嫉妒。
他发现，她真的超级超级可爱！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出出更可爱的女孩子了！
她抢了他的爸爸，害了他妈妈，毁了他的家。
司机立刻扑过来捂住他的嘴：“我的小少爷！您可消停吧！这是要我丢饭碗啊！”
他的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回放着妈妈的歇斯底里，花瓶哗哗啦啦碎落的场面，爸爸的摔门而去，耳边充斥着狂风暴雨般的叫喊。
可是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畏惧自己，她似乎很想和他接触，似乎还……挺喜欢他。
“哥, 我桌下那瓶来历不明的消肿药, 是你放的？”
可是，有多喜欢，就有多恨！
“哥, 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一直有个男生，趴在我家楼下的墙角……偷看我，是不是你？”
楚楚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 她声音沙哑, 淡淡道：“可我总感觉……那个人，就是你。”
不懂，可是也会觉得好难过，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喜欢他。
如果她恨他，讨厌他，至少他还能有理由继续对她不好，他们本就是死对头一样的存在啊！本来就应该彼此厌恶，彼此憎恨。
他怎么能对喜欢自己的人不好，在这个世界上喜欢他的人，那么少。
乔琛脸上渗出了汗珠, 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我出去抽根烟。”
礼物是早上送出，乔琛在学校兴奋了一整天，放学之后迫不及待又跑到出出家楼下去蹲守，手里还提着一个巧克力味的生日蛋糕，想送给她吃，顺便偷看她有没有穿那双彩虹袜子。
那一次乔琛没有哭，后来他就不哭了，再也不哭了。
而他的生日，他从不在家。
楚楚一边看他吃饭, 一边慢慢回忆：“那年我的生日, 收到一份特别怪的礼物, 是……是一双花袜子，挂在我家门把手上, 有纸条写的：出出, 生日kuai乐，是不是……你？”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伸手去死命捏她脸的冲动！
他仿佛理解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的出生，就是没有爱的啊！
直到妈妈抑郁症自杀身亡，他跪在医院，号啕大哭了一整夜，那一夜，他将这么多年的压抑和委屈全部哭了出来。
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居然是他的妹妹！！！
这些……都是什么？
后来他又悄咪|咪来过几次，在听司机说了出出生日，特意用零花钱去店里买了一双彩虹色的花袜子，他觉得那双袜子超级可爱，想要送给超级可爱的妹妹。
乔琛怀着兴奋而忐忑的心情出发了，临走的时候，他还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帅气的一件黑色小西服，一路上都在整理脖间的小领结，摸了无数次。
不用司机提醒，乔琛几乎是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有感觉，是她！
他虽然小，可是他看得懂人的眼神，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讨厌。
其实，早就原谅她了。
雨越下越大，眼泪越流越多。
……
乔琛闷声扒饭，同时用力摇头否认, 动作浮夸得让陆川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
乔琛兴奋得忘乎所以，按下车窗大叫一声：“出出！”
“长大你就知道了。”
乔琛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以为我不想？”
后来在爸爸妈妈的争吵中，他隐隐约约也听出一些事情。
他幼小的心灵在那一刻，同时体会到两种复杂情感。
那个人就像哥哥一样在保护她，可是明明自己，自己才是她哥哥啊！为什么她会害怕自己，还和别人这么好。
他根本不需要再去羡慕班上其他男孩有可爱的妹妹，他的妹妹比她们可爱一万倍！
他一只手抱着表情呆滞的出出，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比自己的蛋糕还大三、四倍。
他本能地喜欢她，也许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而又年龄相仿的至亲之人。
“可是你不敢！乔氏企业现在还在你爸妈手里，乔言商，你不敢忤逆他们，说到底，在利益面前，你所谓的爱情又算个什么东西！”
“总之，一定不可以让楚楚知道你来过这里，否则乔先生会生气，我也会丢饭碗，你不想我丢饭碗对不对？”司机一本正经地说。
他从来没有在父亲的脸上看到过那种笑容，那种慈爱的、幸福的笑容。
似乎自己还有个妹妹，名叫出出。
而漂亮阿姨挽着他的手，他们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似的，欢欢喜喜地进了居民楼。
乔琛抽完烟，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乔琛艰难地咽下一口饭菜，还是摇头否认。
父亲也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他。
闻言，乔琛手里的筷子哗啦一声掉下，他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
大雨中，乔琛哭喊着跑回了家，他发誓再也不要来这里，再也不要看到妹妹！
可是她喜欢他啊！
或者又因为知道了她跟他一样，并不很快乐，而这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让他慢慢的长夜中，孤独的心灵得以稍许温暖与慰藉。
贱人？是什么，出出吗？
那是个阳光温暖的午后，乔琛穿着规整的小西服，躲在墙的转角边，偷看她，她一个人在楼下的树边独自拿棍子掏蚂蚁窝。
司机肯定知情！
可是他抱着妹妹，还提着大蛋糕，要给她过生日。
“可你刚刚说……来找我过。”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小妹。
他不敢当面送给她，因为她似乎很排斥自己，所以他将袜子挂在她们家门口，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一张小纸条：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台词，就像电视里面那样，郑重地自我介绍。
乔琛将烟头捻进垃圾桶，缓缓闭上了眼，深呼吸，平复心绪。
后来爸爸将那张写着“出出，生日kuai乐”的纸条拿到他面前，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叫他不准再去那里。
司机无言以对，只摇头叹了一声：“你现在还小，长大就知道了。”
他只是没能放过自己而已。
爱情，利益，狐狸精……
他对他只有冷眼，只有不知缘何的厌恶。
深呼吸，他颤抖地伸出手，轻轻地在她的肩膀敲了敲。
“出出你好，我是你大哥，我叫乔……”
后来通过他的观察，爸爸每次跟妈妈吵完架，司机会开车带他离开，妈妈哭着说他又去找那个贱人了。
小蛋糕被他狠狠地掷在地上，他发了疯了一般，踩踏着小蛋糕，直到它烂成一堆软泥。
他决定用力地恨她，在她来了班级之后，发狠地欺负她。
自从父亲知道他去见了楚楚以后，给她们母女搬了家，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没有见过，也不想见。
……
这两种情绪时常在他的内心激荡，快要把他逼得人格分裂，他想欺负她，想让她看见自己就尖叫，想让她害怕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样。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口，他趴在车窗边，伸长了脖子朝外探看，只见一个长得比憔悴的妈妈漂亮一万倍的女人，牵着一个皮肤白白的，脸上还有嘟嘟肉的小女孩，走进了不远处的居民楼，小女孩扎着两个小牛辫儿，一甩一甩的。
天空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毛毛，乔琛摸到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何湿润了。
他的心开始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楚楚缓慢转身，惶惑地看了他一眼。
乔琛不明所以，还天真地问：“为什么，她不是我妹妹吗？班上王小明放学就天天跟他妹妹一起回家……为什么出出不跟我们住在一起呢？那个漂亮的阿姨是出出的妈妈？可是为什么妹妹跟我不是一个妈妈？”
“小心点。”陆川微笑着扶了他一把。
夜色静寂。
“啊！！！！！！！”
“滚开！”那个男孩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势汹汹地朝他大喊：“不准欺负她！”
乔琛红着脸逃出了门去, 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他双手撑在窗棂边，抬头望向那悬在树梢上清寂的弯月，深呼吸。
知道并确定这个消息之后，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烧灼起来，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他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而这次，他不只看到了出出，漂亮阿姨，他还看到了他的父亲乔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