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陈二黑
雪停了，顾七七醒了。
怀里的潮泽却陷入了长眠，很久很久，久到没有苏醒之时。
她起身拖着它来屋前的一块阴影处，这里无论何时都没有光的照耀，常年阴霾，很适合睡觉。
魔藤想要帮忙，在触及她的眼神时，默默收回了手。
雪地里出现一个大坑，随后是一条睁眼的蛇。
她试着阖上它的双瞳，它却不肯闭上。
垂眸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取下发间的红丝带，遮盖它的双眸，在脑后打了一个花结。
她亲手埋葬自己的夫君，一条名为潮泽的潮蛇。
留给她的遗物不多，一条名为银的蛇、一把断丝剪，以及一身嫁衣。
自今日以后，她像是变了个人，非必要不出门，有时间就修炼。
风花雪月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无从安慰。
久而久之，也没有再来打扰她。
倒是宋辞言时不时来看看，虽然几乎没能见到她。
站在竹屋外的他身上淋了些雪，正要走的时候房门开了。
顾七七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屋，门却没关。
宋辞言跟了进去，接过对方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白梅林长了许多白梅果，要去看看吗？”
“去吧去吧，你都待在屋里多久了，再不出去都快发霉了”床上的魔藤劝道：“你看看你的脸色，白的跟雪一样”
“你们要去吗”顾七七看着床上的两小只平淡开口。
“我们不去了”魔藤捂住雪团子的嘴，双手双脚锁着不让它动弹。
顾七七率先往门外走，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面色有些苍白。
余光瞥见一处白雪时停顿了下，随后视若无睹的离开。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身后的宋辞言突然出声，撩起一缕烟紫色长发。
顾七七瞥了眼，沉默片刻道：“不知”
这颜色和它的发色如此相像，想起它一头紫发变成了满目苍白，她垂下双眸，拍开宋辞言的手：“不是说要看白梅果吗？”
宋辞言皱眉道：“你还拿不拿我当哥们”
顾七七瞥了他一眼，沉吟道：“等你修为赶上我再说”
不过半年之久，对方的修为竟比他还高。
宋辞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嘴硬的解释：“还不是这几个月没时间修炼，不然你怎么会超过我”
顾七七停下脚步，打断絮絮叨叨解释的宋辞言：“有事发生？”
想起玄城的百姓，宋辞言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玄城出现大量黑雾，死伤不少百姓，事情闹得很大，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消失了。
为了安抚剩下的百姓，忙活了好久，直到最近才处理好，可是幕后黑手却没能抓出来，不过听我师傅说这事是魔族做的”
顾七七敛眸思索，宋辞言这时又道：“而且最近不断有魔族潜伏进玄宗，不知道要做什么”
将大概事情了解了一番，顾七七拿出红伞，又收了回去。
对上宋辞言疑惑的视线，她抖了抖袖子，又慢吞吞的拿出来遮在两人头上。
常青松旁的仙鹤安静的挂着树枝，有只乌鸦落在另一旁的树枝，红色眼睛张望四周。
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继续张望。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乌鸦很快飞走了。
“那是什么”
之前便见过，只是一直没机会问，现在正好。
宋辞言朝仙鹤招手，看了眼飞远的乌鸦，翻身坐在仙鹤上，朝她伸手：“那是巡鸦，耗费宗主好一番心血才养成的灵物，凡是它看到的景象都可以传到宗主眼中”
顾七七无视他的手，一跃而上，稳稳坐在仙鹤身上：“死了会如何”
“不知，我知道的有限”宋辞言收回手，摸着仙鹤的脑袋：“白梅峰”
回想那一段时间窗台几乎都有巡鸦的身影，她猜鹤归青早就知道羽飞是魔尊，所以才安排巡鸦监视。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无论是鹤归青，还是魔尊，他们都在密谋什么。
“你在想什么？”宋辞言回头：“都到了，不下去吗？”
顾七七直接无视前面一句，翻身下去：“挺快”
白梅林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多了许多小巧的白色果子。
淡淡的清香吹散些许思绪，她摘了一个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味道有些淡”
不然雪域的好吃。
宋辞言往嘴里丢了一个：“我觉得还行，每年都拉着师兄一起采”
话落，他才发觉这个话有些不合时宜，迅速转移话题，摘了一个更大的：“这个大一些，可能比较甜”
顾七七没什么反应，接过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向他们靠近。
有点眼熟，半晌才想起对方是谁。
“宋师弟”鸣烟转头看向顾七七：“这位是？”
“新入门弟子，顾七七”她道。
“鸣师姐你要去做什么吗？”宋辞言随口问了一句。
鸣烟叹了口气：“我正要去暖香楼”
宋辞言笑道：“看来红副宗主又不在”
“师傅总是行踪不定”鸣烟苦笑：“我有急事正要和她说，可灵鹤也联系不上她”
看她一脸着急，宋辞言道：“鸣师姐你快去吧”
鸣烟点点头，很快就离开了。
“我想去看看”顾七七望着鸣烟的背影开口。
宋辞言点头：“正好你许久未下山”
下山前，顾七七又去悬赏阁领了几个任务。
宋辞言忍不住道：“你很缺灵石？”
顾七七瞥了他一眼，写满了你这不是废话。
要不是竹林那里灵力充裕，没有灵石的她哪能那么快提升修为。
宋辞言有些无奈：“你现在脾气当真大了不少，还是那种冷嗖嗖的，有些瘆得慌”
顾七七懒得搭理他，撑着红伞先走了。
还未靠近玄城，门口就站着两名弟子，检查两人一番后才放他们进去。
头顶上的保护罩泛着凡人看不见的光，默默保护城中百姓。
顾七七走在城里，不如以往喧闹，行人少了不少。
路过灵阁时，她进去买了一些东西，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灵石。
手中的紫色灵囊绣着银色纹路，里面装着她刚才买的东西。
将其别在腰间，三个灵囊发生碰撞。
宋辞言忍不住道：“三个灵囊，你还真是有钱”
一个灵囊便价值不菲，三个都成富婆了。
“想多了”顾七七踢了他一脚：“带路”
宋辞言扶着门框，抱怨道：“能不能淑女点”
顾七七木着脸，说出的话不留情面：“你废话真多，走不走”
“走走走”宋辞言买了根糖葫芦塞进嘴里：“真是欠你的”
说完，回头看顾七七：“你吃不吃？”
本以为对方肯定会说吃，谁料人家看都没看一眼，冷冷的看着他：“带路”
“你真变了”宋辞言晃着糖葫芦：“要是以前的你，不用等我问就屁颠屁颠的找我要”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可以前的顾七七见到吃的绝对不会是这种态度。
“是吗”
她没有去深究变化的原因，也许是经历的多了，也许是某些不知名的原因。
来到暖香楼后，两人正好碰见鸣烟。
“师傅不在这”鸣烟叹气。
宋辞言好奇道：“什么事情有这么重要”
三人在一处客栈歇息，角落僻静，没有人打扰。
点了一壶茶水，鸣烟开口：“邢司里关押的魔种不见了”
宋辞言瞪大眼睛：“怎么会不见？是”
茶水上来了，鸣烟倒了杯茶：“刑司非一般弟子可以进入，打开的方法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如果是蛮力破开，宗内必定会知晓。
可我去刑司值班时，大门完好无损，魔种却不见了，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劫走魔种，必定知道打开的方法”
宋辞言明白她的意思，沉默片刻道：“我还是不相信师兄会背叛玄宗”
鸣烟叹气：“我也不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一旁的顾七七忽然道：“那个魔种是玄宗招生的时候抓的吗？”
鸣烟愣了一瞬，随后点头：“没错，当时发现后便将它关在刑司里”
“为什么？”
鸣烟古怪的看着她：“纯魔种很危险，若是成了气候具有灭世的能力，一出手便是生灵涂炭”
听到她的回答，顾七七就知道没有再说的必要。
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紫色灵囊，静静听他们两人聊天。
忽然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很陌生，三人都不认识。
“有事？”顾七七抬眸，眼里毫无情绪，像是在看死人。
鸣烟上下打量对话，语气有些古怪：“你是落副宗主什么人？”
“不认识”对方摇头：“我叫陈二黑，只是想问玄宗现在还能招弟子吗？”
“不能”宋辞言道：“你怎么现在想进玄宗？还是之前没选上？”
陈二黑面色疲惫，双眸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解释道：“我的家人前段时间死了，我想为他报仇”
“真的不可以吗？”他不死心的再次问道，双手紧握成拳。
“不行”鸣烟摇头：“除非若是宗主同意”
可宗主怎么可能同意，何况最近都在忙有关魔族的事情，想见宗主一面都难。
“多谢”陈二黑转身离开，背影有些沧桑，还有莫名的孤单和悲凉。
“我先走了”鸣烟放下杯子，叹气着离开：“希望师傅已经回玄宗了”
“我想吃糖葫芦”顾七七忽然道。
宋辞言没有反应，端起茶杯了一口才恍然：“你该不会是想要我帮你买吧？”
“我没钱”顾七七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刚才花完了”
宋辞言无奈，放下杯子给了她一个板栗：“让你乱花钱”
在她淡淡的眼眸里，他起身往门外走，忽然回头道：“别乱跑，出事了我可不负责”
“知道了”顾七七点头，出乎意料的乖巧。
宋辞言手有点痒，匆匆离开客栈，小声的自言自语：“还挺听话的”
“听话”的顾七七在他走后立刻起身离开。
看了眼人群里的背影，她毫不犹豫的往相反的方向走。
这条巷子有些眼熟，清冷的枝丫挂在白灰墙头，树梢晃动垂落的白雪。
没有人声，虫鸣也消失了。
她踩在雪地上，沿着脚印一路走到熟悉又破旧的门前。
鼻尖徘徊的气息在此处停留，是这里没错了。
手指关节有些僵硬，她搓了一会手才敲门。
没有回应她就继续敲，这次手刚抬起，院子里便传来脚步声，门刷的一下打开了。
陈二黑看到她的一瞬有些发愣，顾七七收起手，声音带着一股子凉意：“我可以帮你”
“进来吧”
顾七七站在原地，像许久未用的机器在运作时总会先停顿一会，好一会才关上门，手指微不可察的颤抖。
活动的时候骨头咔嗒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木偶开始活动，僵硬、迟缓。
看着苍白发抖的手，她抬眸看向陈二黑，跟了上去。
面前是三个木牌，就在屋后的雪地里。
墙头的树梢落满了雪，支撑着不让它们落到木牌上。
陈二黑跪在其中一个木牌前：“这是我兄弟”
他又看向旁边两个木牌：“这是他的妻儿，他们全都死在黑雾里，无一幸免”
顾七七想起了那个青年，憨厚老实，曾送了她一串腊肠。
很可惜，她没能吃到，也忘了滋味。
但印象中，味道好像不错。
“你有修为”顾七七忽然道：“虽然很低，但比起普通人已是不一般”
陈二黑愣了，随后带着顾七七来到自己家，从抽屉里拿出一本陈旧却保存完好的蓝色书籍。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从家里翻出来时便照着练，自己琢磨”陈二黑说完，打开书籍，里面夹着几张泛黄的纸。
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勉勉强强能看清一部分写的内容。
“这是某个祖先的手记”
顾七七接过两样东西，随手翻了翻书籍，里面的内容便是修炼的一些功法。
和玄宗发的书籍内容有些像，不过更简单，没那么复杂，更容易修炼。
与之相对的，效果没那么显著。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他在没有人教，光靠自己琢磨的情况下也能有此修为，天赋不错。
顾七七将目光落到黄纸，快速地扫视。
写下这个内容的人曾见过雾影，险些丧命之时一名红衣女子出手救了他，这本书籍也是她所赠。
后来他娶妻生子，生了一场大病，命不久矣。
在看到最后一行字迹时顾七七倏然问道：“你为什么不姓落？”
陈二黑解释：“我爹很爱我娘，我便随我娘姓”
顾七七将东西还给他，捂着腹部似乎有些不舒服，面色又苍白了些：“事情办好后我会告知你”
“你坐会”陈二黑放好东西：“我去烧壶热水”
“不用”顾七七走到门前，睫毛颤了颤，推开门走进风雪。
身影有些踉跄，抱着胳膊忍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