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雪天
潮泽起身站在床边，两人谁也没有开口。
“滚”一身黑衣的宴飞羽毫不客气道。
紫色长尾迅疾有力的舞动，门无风自动，宴飞羽退至屋外。
温泉前的空地打斗声不止，隔着一扇门，床上的人睡得酣甜。
砰的巨响，潮泽倒在温泉里，紫色血液在碧蓝泉水里晕染。
宴飞羽脚尖落地，胳膊上血迹斑斑，抓痕纵横交错。
不受控制的抖动，残留被蛇尾击中时的发麻和震动。
“实力还不错”宴飞羽走到池边，居高临下的俯视泉水中潮泽。
淡淡的紫发像烟紫色，深紫色蛇瞳里没有败者的不甘和羞愤，宛若一滩死水。
薄薄的鳞片在泉水里飘荡，折射微不可察的紫色淡光。
那条蛇尾隐藏在水中，血液与泉水交融，只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若隐若现的腹部布满新鲜出炉的疤痕。
“滚出她的视线”宴飞羽拽着它的长发，眉眼里的戾气浓重。
潮泽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吱”
宴飞羽还来不及松手，回头便是面无表情的她：“敢问魔尊有何贵干”
他瞬间松了手，垂下双眸看着走到面前的顾七七：“你知道了”
“嗯”顾七七应了一声，俯身梳理潮泽有些凌乱的长发：“师兄呢”
“他在魔域”宴飞羽俯身，伸出的手却被她躲过。
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无人开口化解。
宴飞羽走了，无声无息。
顾七七偏头看向他刚才站立的方向，心情有些复杂，随后开口：“你还好吗？”
潮泽转身抬头仰望她，无视身上的伤痕，回了句：“你呢”
“我？”她笑着道：“受伤的又不是我，我当然好着呢”
“我不好”潮泽道：“他是谁”
顾七七蹲下身，手指缠绕他的发丝，想了想，随后道：“一个待我好的陌生人”
潮泽直起身体在她黑痣落下凉湿的吻，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他可以保护你”
“哦”顾七七慢吞吞回了一句，随后治愈它身上的伤痕，可能力有限，还是一副经受过凌辱的模样。
“七七，你们还在泡吗？”
“你小点声，打扰到他们就不好了”
“也是哦”
顾七七戳戳抱着她的潮泽：“快变回来，她们过来了”
等风花雪月偷偷往温泉张望的时候，两人衣衫整齐的坐在椅子上吃甜点。
风花有些失望的嘟囔：“还以为能看到什么”
“……”
顾七七一脸黑线，真没想到风花居然这样想，装作没听到她的嘟囔，直直看向疏影里露出的两双眼睛：“你们好了吗？”
两人见状有些尴尬的出来，支支吾吾道：“我们好了，所以来看看你们好了没”
“那就回去了”顾七七没有点破她们。
“啊？这么快吗？”风花有些失望，还想再多逛一会呢。
“那就再逛一会，你们看看有什么要买的”顾七七改口道。
“好耶”风花拉着雪月一溜烟往外跑，顾七七无奈喊道：“你们慢点”
街上仍旧繁华，顾七七却没什么兴致，潮泽往哪走她就往哪走。
“卖糖人！新鲜的糖人！”
顾七七凑过去一看，买了一根拿在手中：“这是你”
呆呆的蛇有点可爱，潮泽视线在糖人中搜索，拿了另一根更为小巧一些的蛇形状糖人：“这是夫人”
“我又不是蛇”顾七七乐了，张嘴在手里的糖人咬了一口，露出一个小缺口：“看，我把你吃了”
嘴里的潮泽有些甜，她吃了好久才把它吃完。
回到玄宗后，它手上的糖人一口未动。
最后还是顾七七秉着不浪费粮食的美德将它吃下肚：“有点腻”
往嘴里塞了几颗白梅果后好了许多。
之后的日子不是在修炼，就是在上课，倒真如风花所说，没什么时间下山去玩。
刚从玄室里回来的顾七七有些疲惫，瘫在床上不想动弹。
瞥了眼窗边的潮泽，起身凑到它身后撩起它的长发：“白了不少”
不过几个月，原本只有发尾的白色已经蔓延至腰间，整体发色也淡了许多。
“你最近都没怎么出去”顾七七自顾自的道：“你在断魂谷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你还无聊吗？”
“为什么不回断魂谷呢？”
顾七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的困了就回床上躺着。
窗外的阳光有些耀眼，潮泽置身阴影里，收回视线，和顾七七一起窝在床上。
“你有点冰”顾七七睁眼推拒潮泽，入眼便是幽紫深邃的蛇瞳。
“算了”她轻轻叹气，回抱着他，困倦的呢喃：“我抱着你，一会就不冰了”
潮泽并没有睡，直到顾七七醒来时，它已经闭上眼。
在它怀里待了好一会，顾七七戳了戳它的胳膊，小声道：“你怎么还不醒？”
戳了几下，潮泽睁开眼，略有疲惫，仿佛没睡饱。
顾七七忍不住笑了：“你再睡会儿，我去上课了”
潮泽应了一声，躺在床上看着她离开。
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倒真有老年夫妻的意味。
这天的阳光很大，灿烂的不像冬季。
玄宗的四处落了雪，满目皆白。
不知不觉，她回到玄宗已有半年了，修为在勤勤恳恳的努力下也快接近灵幻期。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很有天赋。
“这什么玩意儿”魔藤嫌弃的看着顾七七堆出的小人。
“这是你”顾七七给了它一钢镚：“哪有说自己是玩意儿的”
魔藤眼神幽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堆了一坨屎”
顾七七气笑了：“你这不是在骂你自己吗？”
“切”魔藤撅着屁股开始滚雪球：“让你看看爷的技术”
魔藤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堆出了一坨烂泥。
沉默了良久，在顾七七的嘲笑声中，它终于开口道：“这是你”
“去你的”顾七七呼了它一巴掌，笑骂道：“小破孩”
小破孩不乐意了，揪着顾七七肩头的雪团子开始发泄。
不出意外，一人一兔又开始扭打起来，成功破坏顾七七刚做好的雪人。
“你们两个滚远点”生气的顾七七一手拎一个，丢在不远处的雪里，哼着小曲继续堆雪人。
魔藤捂着屁股，其实一点也不疼。
“都怪你！臭兔子！”魔藤就是看雪团子不顺眼，没一会又打闹起来。
顾七七瞥了眼他们，余光落到靠在门框处的潮泽，朝它招手道：“你醒了？快来堆雪人”
弱雪飞扬，日光无法消融此处的雪，紫色长发像是淋了千层雪，一眼白发。
不，是它的头发发了白，而非雪遮掩。
它抬头仰望耀眼的太阳，蛇瞳眯起，拖着紫色长尾来到顾七七身后。
垂落在雪地里的白发披散，苍白的胸膛与雪天相应和。
“你看，这像不像你”顾七七堆出了一条蛇，勉勉强强能看。
潮泽捞起地上的雪，垂眸堆了一个小人：“这是夫人”
顾七七乐了，还未开口，两个小家伙闯进视线。
魔藤一脚踢开咬着它胳膊的雪团子，咬牙切齿道：“不和你打了，就知道咬人”
雪团子眨着眼睛，滚起雪球直接扔到它脸上。
“好了，你们别打了”顾七七又开始头疼了。
“秋秋”雪团子凑到顾七七眼前：“我不打了”
“还是雪团子乖”顾七七将雪团子放在肩头，堆了一个兔子：“这是雪团子”
雪团子很开心，魔藤又不乐意了。
把它堆的那么难看，臭兔子却比它好看，这叫什么回事？
看它又想捉妖，顾七七瞪了它一眼：“给我安分点”
魔藤撇撇嘴，转身跑到屋后逗弄冬眠的银，将它打成花结后，心里痛快不少。
可怜的银，无端被当成出气筒。
顾七七起身摇了摇头，摸着潮泽的尾巴：“最近你都不变成人了”
“冬天到了”潮泽道，声音有些缥缈。
“哦”顾七七抖着身体，面色有些苍白：“雪变大了，我们该进去了”
潮泽伸出蛇信子点了那颗黑痣：“夫人”
这段时间它有事就没事就这样，顾七七也习惯了，缩着身体就往前走。
“奇怪，我以前这么怕冷的吗？”她嘟囔着将潮泽抛在身后，长发在日光下折射淡淡的紫光。
走到台阶时仍没听见动静，安静的好像没有人。
不对，是蛇。
回头一看，潮泽躺在雪里，雪很厚，倒在上面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它的旁边站着熟悉的人，见她回头，手拿白扇笑看着她，一袭青衫。
她不知道别人碰到这种情况是作何反应。
愤怒？生气的质问？还是难过？
“你杀了它”
良久，雪天里传来她平静的声音，凉薄的不含一丝感情。
“一半”他这样回答，眉目间仍带着笑意。
“是吗”顾七七走到他面前，抬眸静静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一字一句道：“今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
说罢，她蹲下身，将潮泽抱在怀里。
它的尸体很凉、很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入骨。
雪天里的她颤抖着身体，无视身旁站着的男人，连他何时消失也没发觉。
“潮泽”顾七七忽然道：“你还无聊吗？”
它的蛇瞳一如生前凝望着她，从未闭合，暗藏的情绪顾七七也无法窥探。
这天的雪很大、很久，席卷整座山头。
顾七七抱着它在雪地里待了很久，惨白的肌肤像是尸体。
淡淡的潮湿气息混合着草木香在鼻尖停留一瞬，意识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断魂谷，回到它的怀抱。
“夫君”顾七七呢喃着：“我们去看鸢尾雪好吗”
站在远处的魔藤沉默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打扰，直到风雪里的身影倒在雪里。
雪团子跳到雪地，庞大的身躯包裹一人一蛇，魔藤困惑着看着天空：“为什么？”
可以为了保护她分裂神魂，却忍心杀害她重要的人，这是为什么？
云层里的他俯视地面的一切，笑着的眉眼淡了不少：“你变了”
变得不像她了。
下一瞬，他拾起笑脸，慢悠悠的离去：“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