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纸鸢
来的时候没觉的巷子有多长，回去才发现比她的命还长。
顾七七背靠着墙，抬头的雪落在睫毛，很冰，像是她的心脏。
巷子一头传来模糊的声音，她偏头看到经过的人影，抬手张了张嘴：“我……在这”
雪天里的行人很少，尤其是六条巷，这里的人几乎死绝了。
宋辞言隐约听到什么，迟疑的往回走，巷子里倒着一个人，远远的分不清男女。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跑进巷子里，没想到真的是顾七七。
“怎么会这样”他往顾七七体内输送灵力，带着热度的火光很温暖。
他背着顾七七往回走，周身的雪融化在火灵力下。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背上有了动静，半响，才传来声音。
“多谢”顾七七面色疲乏、很困，怎么也睡不饱似的。
“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你要真出了事该怎么办？……”宋辞言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叨叨了很多。
背上的人只是搂紧他的脖颈，好像又睡着了。
“……真的是”宋辞言叹气，说了剩下的话：“……要懂得保护自己啊”
破败陈旧的石板阶堆满了雪，宋辞言走过的的路少了些。
顾七七趴在他的背上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鸟叫的很欢。
胸前趴着的小东西还在踢她的下巴，睡姿嚣张，口水沾湿她的衣服。
魔藤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抵抗睡意：“你总算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
说完它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拍了拍脸清醒，指着床上的雪团子：“就这臭兔子，天天哭哭唧唧的，都在给你哭丧，烦死了”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七七忽然道。
魔藤犹豫了瞬，后面想起那条臭蛇已经不在了，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臭蛇的妖丹在你体内，可能就是因为它，你才变成这样的”魔藤摸了摸鼻子，说起来它也有责任，接着心虚道：“如果，我说如果哈，猜的没错的话，你可能也要变成蛇了”
顾七七的眼神有些渗人，看的魔藤忍不住缩起脑袋：“我都交代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臭蛇？”上扬的尾调有些危险，魔藤体验了一把空中飞人的感觉。
啪的栽在地上，捂着屁股抬头时，瞥见竹屋一朵紫色小花，有些稀奇的凑过去，大喊着屋内的顾七七。
稍许，面若冰霜的顾七七打开门，撅着屁股的魔藤落在视线里。
走到它身边时，双眸有一瞬间发愣。
“你看，这是不是臭蛇开出的花？”魔藤搓着小手，拨弄上面垂落的花瓣。
双眸兴致勃勃，伸手将花捏了个遍，谁料竟把它掐断了。
魔藤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小手，脖子僵硬的转动，却发现顾七七的视线不在它身上，面色的怔愣似乎看到了什么景象。
“有什么吗？”它转回头，也愣住了。
花梗断了，手中的花发生变化。
垂落的流苏花瓣一瞬间从下至上变成白色，还来不及感叹它的美，化成雪落在了地上。
断了的紫色小根失去了花，不知来年是否还会开放。
顾七七蹲下身，雪已经消融，她只能触碰残根：“鸢尾雪很美”
魔藤不知道自己干的事大不大，默默的收回手不敢吱声。
直到顾七七将它抱进屋，没有一点要发脾气的意思，它才敢戳着她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做了错事？”
正要闭眸修炼的顾七七垂眸弹了它的额头：“下不为例”
爽了的魔藤难得好心情的没有殴打雪团子，却还是把它丢到一边，自己钻进顾七七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一心一意只有修炼的顾七七没有在意。
站在窗前的宋辞言看到这一幕松了口气，转身默默离开。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暗藏的汹涌不知何时翻涌。
……
缩在顾七七怀里的魔藤是被压醒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推开身上的重物后瞬间瞪大眼睛。
“疼……”顾七七掐着腹部无意识的呢喃，她的双腿已经消失，紫色的长尾蜷缩，皮肤苍白的有些不正常。
魔藤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揪着雪团子的耳朵焦急道：“怎么办！”
听到它只会喊“秋秋”，魔藤扶着额头：“怎么忘了你是只蠢兔子”
垂眸思索一番，它想到了宋辞言，死马当活马医，它将雪团子丢在床上：“我去去就回，别让她出事”
它跑的很快，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那小子住在哪啊！”魔藤好不容易偷偷摸摸溜到白梅峰，才想起它压根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白梅林很大，溜达了好久也没见到几个人影，在躲过其中一名弟子之时，总算看见熟悉的人影。
咻的跑过去，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宋辞言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坐在地上。
他认出了对方是谁，正要出张口，对方已经爬起身扯着他的衣摆就往前走，语气慌张焦急：“她出事了，你快跟我来”
宋辞言来不及多问，抱起它就来到悬崖，可白梅树旁的仙鹤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跑哪里玩去了。
瞥到腰间的灵囊，他犹豫了下，拿出之前买的纸鸢。
比起初见时它又破损许多，黄色的纸面单薄，皱起的折痕断断续续，像是断了的线。
“你在磨蹭什么啊！”魔藤揪着他的衣领瞪大眼睛：“她要死了！”
“别吵”宋辞言咬咬牙，手心的纸鸢落地变大，恰好够一个人坐。
双手点睛，灵力汇入，纸鸢缓慢的飞起，两侧翅膀的挥动频率逐渐加快，最后停止加速。
魔藤看着从身侧快速飞过的鸟，沉默片刻：“这玩意能再快点吗？”
毫不吹嘘的说，这玩意也就比它跑得快上一点。
“它用了太久，最多只能这样了”宋辞言也很烦，早知道就换一个飞行法器了。
这玩意现在不仅速度慢，还不稳，他抓着鸟头，差一点就掉下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底下就是万丈悬崖，掉下去不说粉身碎骨，小命绝对玩完。
“那只臭鸟呢，到底跑哪去了”魔藤生气的捶着纸鸢，怒气冲冲道：“要是让我看见，非把它皮给扒了”
不捶不要紧，一捶必定出事。
纸鸢的身上破了个洞，双眸忽明忽暗，时而往下掉，又突然往上飞。
宋辞言抱着鸟头生气的怒喊：“你个蠢货！”
青涯峰近在咫尺，纸鸢的眼睛突然暗了，直直往下坠，打人措手不及。
宋辞言朝悬崖边伸手，指尖擦过崖壁，抱着魔藤下坠。
魔藤反应极快，一条胳膊化为藤蔓缠绕常青松，好一会总算停下了。
“你才是蠢货”魔藤瞥了他一眼，藤蔓迅速拉着他们上升，也算有惊无险的到了青崖峰。
纸鸢早已不知所踪，魔藤收起藤蔓，变回小孩的胳膊后忍不住按了按，嘴上不满的抱怨：“拖油瓶”
宋辞言愣了好久，没想到它竟然是一株滕蔓。
“想什么，还不快走”魔藤踹了他一脚，没想到这家伙到现在还在发呆。
宋辞言摇摇头，抱起它往竹林赶。
竹屋的门没关，还保持离开的时开着的状态。
本以为屋内的顾七七状况肯定不好，甚至有生命危险。
所以当看到她安然熟睡的面容时，魔藤目光惊诧，爬上床左瞧瞧、右瞧瞧，除了头发变成烟紫色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倒是宋辞言忍不住皱眉：“她的头发怎么回事？”
真实情况肯定不能说，魔藤随意扯了个谎：“她误食了某种植物，就变成这样了”
“有危险吗？”宋辞言目光担忧。
魔藤停顿一瞬，很快回答，生怕他起疑：“没有，就是身体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就像她现在的头发”
看他一副思索的模样，魔藤不耐烦的扯谎：“刚才就是看她一直没醒，怕她死了才去找你，要是不信你自己看看她是不是还好好的”
宋辞言当真检查了一番，没有一点毛病，除了一头紫发。
“你可以滚了”魔藤开始赶人，见他没反应，木着脸将他捆成粽子丢了出去，怒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好脾气”
说完，它又皱起眉头：“臭兔子去哪里了”
在屋里仔仔细细翻找一番，连茶壶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有它的影子。
“奇怪？难不成出去了？”魔藤走到屋外寻找，发现宋辞言还没走，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凑近一看，张开的嘴久久不能闭合。
屋后的雪还未消退，一条银蛇盘曲着身体啃食兔子。
兔子的尸体只剩下一颗头，红色眼睛像是瑰丽的红宝石，静静看着他们的方向。
银像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张口将兔头吞下腹，蛇瞳享受的眯起，蛇信子在空中舞动，又钻回雪地里。
臭兔子，被吃了。
残留的红色血迹在雪里有些刺眼，魔藤呆愣的站在原地。
“你怎么了？”宋辞言回头才发现魔藤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呆愣的模样像是看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它……没了”魔藤喃喃自语，大眼睛水汪汪的，模样莫名有些让人心疼。
宋辞言一时间忘了刚才它的所作所为，将它抱在怀里安慰：“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蛇吃兔子很正常”
“不正常！”魔藤瞪大的眼睛很红，挂着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它不是兔子，它是……是……”
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它叫什么，茫然了好久，倏然想起自己对它的称呼，魔藤豆大的眼珠落到雪里。
半响，它低着头，呢喃的低语似乎埋进了雪里：“……是雪团子”
宋辞言揉着它的头：“别哭了，她要是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听到此话，魔藤顾不上悲伤，转身揪着他的衣领，语气慌张无措：“她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宋辞言疑惑的听着它喃喃自语：“知道什么？”
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动静，大大的眼睛很漆黑，安静的和他对视，莫名让人心惊。
“抱歉”稚嫩的声音没有任何音调，平静的诡异。
宋辞言下意识松开它，可来不及了，绿色的藤蔓刺穿心脏，锋利、迅速的像一把匕首。
抽离的刹那，视线里的红色有些刺眼，他躺在雪地，收缩的瞳孔里倒映飞过的鸟影。
这算什么，迟来的死亡吗？
魔藤将他裹成粽子来到悬崖边，毫不留情的收回藤蔓。
向下看时，宋辞言已经不见了踪影，就像那只纸鸢，坠入崖底。
魔藤光着脚丫子往回走，屋后的血迹还在，用雪掩盖就不见了。
它站在一处凸起的雪地面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蹲下身拨开上面覆盖的雪。
银蛇变大了一些，腹部有个小凸起，伸手一摸，似乎还有温度。
正当它要下手的时候，银蛇瞬间睁开蛇瞳看了它一眼。
魔藤动作一顿，将雪堆了回去，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花插在上面。
“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它戳着雪地，转身回了屋子，窝在顾七七的身侧。
手中的胳膊很冰、很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潮湿气息。
和那条臭蛇很像，不愧是夫妻。
可她不是臭蛇，是它仅剩的家人。
“喂，我会保护好你的”魔藤睁大的眼睛带着余红，声音有些低，似乎这样就不会吵到她。
可是手指还在不停的戳着她的胳膊，不吵醒就不停手似的。
良久，它安分了，茫然的语气带着委屈：“母亲，我不闹了，你别不要我”
它会乖乖的，真的不再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