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
李碧桃领着富贵回基地的时候,夏琪已经喂完了基地的毛孩子们,见她带着富贵进屋,夏琪随口问道:“你上午去哪儿了,我起床的时候你人就没影儿了。”
“我……出去办了点事儿。”李碧桃没说她昨天晚上就出去了的事,随意含混过去。
她家里的事情夏琪并不知道,她也从来没有和夏琪说过。
那些事儿怎么看怎么闹心,让夏琪知道了也是平白惹她跟着难受,不如不提的好。
夏琪也没有多问,只是招呼着李碧桃过去吃午饭。
李碧桃在基地客厅环视一圈,发现白絮飞他们也不在基地,问道:“白絮飞和白豆豆,今天没来基地吗?”
“没有啊,我还奇怪呢,怎么今天基地就我一个人。”
自从白絮飞和白豆豆加入基地后,基地里已经很久没这么冷清过了,一时间,夏琪自己都有点儿不适应。
李碧桃笑了笑坐下吃饭,也有些纳闷儿。
白豆豆不在基地倒也正常,他似乎学校经常有事,一般富贵从狗狗幼儿园回来之后他就走了。
倒是白絮飞,自从加入基地后,几乎没有一天不过来的。
不知怎的,李碧桃恍惚间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没缘由地感到心慌。
“嘶……”
正吃着饭,李碧桃突然放下碗筷,两只手交叠死死按住心口,脸一瞬间白了。
一旁的夏琪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桃子?”
李碧桃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心口很疼、很疼,如同被电击一般。
见她这样,夏琪也吃不下去饭了,立刻放下碗筷凑到她身边,一只手在她后背上一下下顺着摩挲。
“桃子,你这是怎么了?噎着了?你脸色不对啊!”夏琪的声音愈发不安。
半晌,就在夏琪要去打急救电话的时候,李碧桃一把扯住了她,重重地缓了口气道:“我没事儿,刚才不知道怎么了,心慌得厉害。”
夏琪不放心道:“桃子,你没看见你刚才有多吓人,脸一下子就白了,要不明天咱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李碧桃一只手仍然按在心口上,那种类似于电击的抽痛感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她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笑了笑道:“放心,身体应该没问题,可能就是一时岔气了。”
夏琪见她恢复了正常,松了一口气坐回椅子里,叮嘱道:“你刚才捂的可是心脏,岔气还能岔到心脏去?桃子,虽然咱基地没啥钱,但也不至于有病不看硬拖啊,你千万别因为心疼钱不去医院。”
提起钱的事,李碧桃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一直戴着的红布符篆,她笑了笑道:“下次,再有下次,我一定立刻去医院。”
饭后,李碧桃和夏琪两个人趁着天好,把一些装备搬到小院里支着的户外遮阳伞下,把基地里毛长的毛孩子们挨个抓过来理发。
平州温度不算低,到了七月份白天都要三十度往上,基地里毛孩子又多,风扇空调制冷效果有限,怕那些毛长的小家伙们太热,两人一到夏天就给它们理发。
去宠物店找专门的人给理发做造型实在是太贵了,基地里这么多只毛长的,实在是用不起,于是李碧桃和夏琪干脆自己学了学,亲自上手。
虽然理完发的效果和人家宠物店专业的肯定是比不了,但也还不错,美观和清凉之间至少能做到清凉。
轮到大傻了。
李碧桃和夏琪把大傻围在中间,一本正经的讨论。
夏琪:“直接用推子剃光,还是一点点剪短呢?”
李碧桃:“要不,剪短?”
夏琪:“大傻体格大,怕热啊,剪短不利于散热吧。”
李碧桃:“那直接剃光。”
夏琪:“大傻身体不好,也怕凉,剃光容易着凉吧。”
李碧桃想到了两全的办法,道:“后背的毛直接剃光,肚皮的毛剪短。”
夏琪抬手给她比了个赞,赞同道:“好办法!”
于是两个人开始动手。
剪到一半,小院隔壁馄饨店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嘭地一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李碧桃拿着剪子的手一抖,剪歪了一点儿。
她放下剪子,和夏琪对视一眼,问道:“什么声音?”
夏琪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好像隔壁馄饨店传来的。”
李碧桃拍了拍手上粘的狗毛,转身往小院门口走,“我去看看,应该是白絮飞和白豆豆回来了。”
夏琪点点头,接着给大傻理发。
李碧桃推开小院的铁栅门,探头向馄饨店方向看去。
一道瘦长的身影靠坐在馄饨店的玻璃门前,像是晕过去了一般,头无力地靠在玻璃门上,四肢仿佛都没了力气。
李碧桃快步走上前去,蹲到那人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试探着喊了一声,“白絮飞?”
白絮飞倒是没有真的昏过去,只是身上没了力气,如同病重之人那般浑身虚弱,听到李碧桃的声音,他极为艰难地睁开眼,刚要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唇角刚刚勾起,他却立刻偏过头去闷闷的咳了几声。
他本就生的白皙,此刻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竟显出明显的病态。
李碧桃压下心底的异样,隐约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和今天上午他无故消失有关系,李碧桃问道:“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我中午在你家醒来的,一天都没看见你,你去办什么事了吗?”
白絮飞的闷咳终于止住了,他想笑一笑,让她别担心,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人,却怎地都笑不出来了。
七世轮回,七世皆苦。
生之艰难,少无所依,一生颓唐,不得善终……
轮回七世,世世如此。
玄都修仙问道三百年,三百年来从未质疑过天道半分,可在他得知红雨这七世的遭遇后,他做了一件大大不敬的事。
闯入天京,在满天神佛面前,质问天道不公。
凭什么?
凭什么红雨因为斩杀一个邪修,要背上如此沉重的天罚?
凭什么红雨要轮回七世,七世皆苦。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究竟是谁该不得善终!
李碧桃看着白絮飞颤着手抚上她的脸,抬眸对上他那向来温润含情的双眼,此刻似乎隐约泛着水光。
他嘴唇轻动,似乎问了她一句话。
但是他声音太轻了,李碧桃没有听清楚。
她凑近了些,问道:“你说什么?”
白絮飞笑笑,摇了摇头,闷咳一声道:“……没什么。”
如何问她呢?
问她这七世苦不苦?
怎能不苦?
那是天罚加身给她的极苦命格。
天道要她苦,她如何能不苦?
白絮飞只是怪自己,怪自己来的太晚、太晚,没有早早地来寻她。
他又怪自己,三百年前,不该让她见到自己的尸身。
他甚至有些埋怨自己,死都死了,为何不死的远些,别让红雨看到?
他宁可红雨出关后以为他失信失踪,也不愿她见到他尸身后发狂犯下杀孽,从而受这七世轮回之苦。
李碧桃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看着他的双眸越来越红,红血丝一点点浮现,渐渐的,他的双眼一片猩红。
她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他那双一向平静温润的眼里此刻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悲恸,那悲恸从他的眼中流出,萦绕在他周身。
莫名的,那种极其悲伤的情绪似乎会传染一般,李碧桃突然觉得,她也好难过。
直到一滴冰凉的液体从脸庞划过,李碧桃才意识到,她竟然哭了。
白絮飞抬指拭去那滴泪水,将周身的悲恸硬生生按了回去,竟挤出一抹笑来。
他道:“我没事,别担心……我早上出门办事,走的有些早,天还有些凉,可能染了风寒,养养便好。”
李碧桃点了点头,竟没听出白絮飞的言语不似寻常白话。
她询问道:“要回屋吗?我扶你起来。”
白絮飞笑了笑点头,一只胳膊交给李碧桃扶着,另一只胳膊撑着馄饨店的玻璃门一点点站了起来,缓缓向屋里楼上的卧室走去。
李碧桃将他扶到卧室的床上坐下,刚要转身去楼下给他倒水,顺便找一找他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李碧桃顺着力道回头,视线从那个拉着她手腕干净修长的指节上,一点点转移到他苍白病态却不掩俊美的脸上。
她问:“怎么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水,顺便找找感冒药……对了,你家里有感冒药吗?”
白絮飞没有松手,依旧近乎偏执地拉着她的手腕道:“没有感冒药。”
“我那里有,我回去给你取。”李碧桃眯眼笑笑道。
白絮飞还是不舍得松手,可张了张嘴,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不让她去取药,犹豫许久,还是松开了她的手腕。
掌心纤细的手腕离开的那刻,白絮飞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笑道:“好。”
他没忍住又叮嘱一句:“快些回来。”
李碧桃眼中的笑意加深,打趣道:“白絮飞,你平时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怎么一生病还粘人啊……你是舍不得我吗?”
被她调侃,白絮飞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低声承认道:“是啊……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