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陆明珠和大用几乎同时进了屋子,和他们前后脚进屋的是林鹤知,他从后边厨房过来。
在照顾病人一事上,林鹤知还是靠谱的。
林鹤知端来一盆温水和一碗粥,坐到床边为顾钧擦拭脸和手,见陆明珠和大用进来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依旧仔细地擦着:“我已经给他把湿衣服都换下来了,陆姑娘,你父亲的衣服他穿倒是正好。”
擦完了,林鹤知就端起那碗热腾腾的粥,犹豫了一下,他扬声叫到:“方玉媛,你回来了吗?过来照顾一下顾公子,喂他吃粥!”
方玉媛和文辅边走边聊,比陆明珠和大用走得慢些,此时正走到卧室窗边,听到师兄叫自己干活,方玉媛火冒三丈,隔窗回敬了一声吼:“你怎么不喂?”
“你们回来了,我不该去熬药了么?快喂他吃点东西,一会儿好吃药。他身上没劲儿,没法自己吃饭。”林鹤知好声好气的解释。
见到刚才还同自己言笑晏晏的方玉媛骤然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文辅不由得有些意外;而陆明珠早就习惯了这对师兄妹的日常,已经是见怪不怪,她走过去默默地接过了碗,而碗又被大用抄了过去。
“我来吧。”
“仔细些,别呛到他。”林鹤知嘱咐了大用一句,就起身要去熬药。
经过陆明珠身边时,他忍不住开口问:“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和个爆仗似的?和你一起进来的这个人是谁?”
“许是她回到这里,想起了你当初把她丢下的旧账了。”陆明珠小声提醒,又解释道,“他是顾公子的小厮,我们下山正好碰到他们来找人。”
“哎,我这师妹,打小就专门和我过不去。”林鹤知自知理亏,但嘴上并不承认;眼见方玉媛要进屋,就赶忙小跑着进院子里去收拾草药,堪堪与方玉媛擦肩而过。
方玉媛和文辅见没有活派给自己,便在堂屋继续叽叽喳喳地聊天。
方玉媛问:“昨天在京城雨大不大?我们这边雨可大了,那电闪雷鸣的,还以为谁在渡劫!”
“可不是!京城雨也不小,大水差点没过崇文门那边的码头。”文辅答道,“我听人说,这种暴雨是有蛟想渡劫做龙呢!”
闻言,大用抬头看了文辅一眼。
对于大用的警告,文辅视若无睹,准备就走蛟一事大讲一场;然而此时院门“嘭”地一声被人踹开,闯进来一队兵丁,他们先是拿住了院子里的林鹤知,而后便冲进了屋里。
见到屋中满满当当的男男女女,领头的小旗明显一愣。
怎么和户籍册子上的不一样?既然有这么多人,那就不好直接上手抓了。
他难得拿出了一点耐心,开口问道:“这是已故陆先生的宅子吗?谁是这家的主人?”一边转身吩咐:“这家怎么回事?把里长带来。”
陆明珠答道:“我是。”
一边说,一边走了出来。
小旗打量了下陆明珠,开口解释道:“小清河的河堤毁了,惊了宣王的驾,还冲跑了九黎的贡品。朝中问罪下来,此地大小官员、修堤杂役通通都要拿问。”
陆明珠解释道:“大人,我家是畸零户,免役的。”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是别家的躲到这里来了吧?”
“我俩不是本地人,”方玉媛掏出了身上的路引,“您看,我们是安墟人士。”
那小旗随手一翻:“一男一女,这屋子里还有三个男丁是怎么回事?”
顾钧放下了粥,开口问道:“问罪此地,贵司接的是内阁的指示,还是部院的命令?”
“怎么?”拿人拿了这些年,头一回碰到有人反问,那小旗脸色一沉。
“桥堤毁坏,并非有人渎职,盖因雨势凶猛异常;此地受灾严重,朝廷未尝抚恤,反倒拿人问罪,不合常理,怕是有人矫旨乱政。”顾钧虽然脸色苍白,但双目却炯炯有神,他盯着小旗官追问,“快说,究竟是谁差你们来拿人?”
那小旗一时被问住,竟然讷讷不言。
旁边有校尉替他开口,恶声恶气地训斥道:“谁下的命令与你们什么相干!你是何人,胆敢干扰公务?”
文辅笑眯眯地答道:“我家公子是都察院的御史。”
那小旗先是一愣,随即眼珠一转,瞟到了放在一旁的官袍——顾钧落水后衣衫尽湿,此刻外袍正晾在一旁架子上——当即哈哈了一声:“原来是御史大人,下官叨扰了。咱就是个小旗,听卫所百户的指挥,究竟是哪位大人的命令咱也不知道。既然此处众人身份都清白了,那您请接着休养,下官告退。”
说着手一挥,一行人落花流水地退出了屋子。出门碰到有人压着里长进来,也被他们一道搡出了院门。
来人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开口问道:“兄弟们怎么都出来了?”
“别提了!里面竟然窝着个御史,不知道在这干什么。咱们犯不着招惹都察院的那群人!这不赶紧出来了。”
人一走,方玉媛就冲进院子里去搀扶林鹤知。他刚刚被力士一把压倒在地,沾了一身的土。
方玉媛一边给他拍打,一边掉下泪来。
林鹤知看见了,有些惊奇,也有些紧张,问道:“别介啊师妹,这就吓哭了?这不是没嘛事儿么。”
方玉媛手一顿,然后又狠狠拍了两下:“我是看不惯他们这样子,先敬罗衣后敬人,欺软怕硬。”
说完,她也不拍了,猛地站起来扭身就回了屋,正好碰见文辅正倚门而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于是迁怒于他:“一丘之貉!”
文辅正觉得有趣,于是丝毫不恼,依旧笑眯眯地开口,学着林鹤知的腔调:“别介啊方姑娘,我可没招惹你啊。你还听走蛟的故事不?”
陆家村被抓的十室九空,此夜分外安静。
陆明珠和方玉媛拉上了林鹤知和文辅,披星戴月地遍访村中尚在的老幼妇孺,看她们是否需要帮助。
大用则留下服侍顾钧。
顾钧身体已然好转,批衣起身,命大用裁纸研磨,欲代此地百姓陈情,但是沉思良久,到底未能下笔。
大用侍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京中情况如何?”顾钧终于放下了笔,他头痛未减,以手扶额。
“吴大人通知府中您落水的消息,小的便立刻带着文辅同几个家丁赶来了,京中情形不得而知。小的留了保平等人看府护院,如有情况他会飞鸽来报。”
“随你来的其他人呢?”
“为了尽快找到您,我们是分段沿河寻找地,约定明早在小清河桥边见。”
“好。”
此时屋外有人声传来,是陆明珠他们回来了。
人未到,声已至,是方玉媛的声音:“瞧瞧,我们又‘捡’了谁回来了?”
来人是杨镇,是吴可通知他来的。
吴可本想到顾府报信后,跟顾家人一同出城寻找顾钧,但到了才发现府中只有家丁仆役并无主人。
在吴可看来顾钧已然凶多吉少,后事需要有亲族师长拿主意才行。
于是,他立刻拍马去了顾钧的外祖家,然后又去了楚竞韬的府邸,楚竞韬派了侄子楚百川与吴可同行。楚百川已是举人之身,日常也会在楚宅听伯父等人议事,与顾钧也算相熟。
可惜吴可和楚百川赶上了宵禁,没能出城,于是便只有杨镇一行人赶到了。
杨镇举着火把,带人沿河寻找顾钧;由于不熟悉地形,搜寻异常困难,没找到顾钧倒是遇到了几个同样一无所获的顾府家丁;于是杨镇便带着众人进村来找里长,想让他带路,谁知里长家中只剩下他的老妻和幼孙,对着他们讲起下午拿人的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杨镇从里长家出来,正愁闷地叹气,不想竟碰到了陆明珠和方玉媛一行人,知道了表哥已然获救,便欢欢喜喜的和他们一起来了。
顾钧和杨镇商定明日回京,于是众家丁三三两两,去左近人家借宿了。
第二日清晨,顾钧和杨镇一再谢过陆明珠等人,才分别蹬车上马回京。
陆明珠也重新收拾行礼,要随方玉媛一同离开——昨日她们也去了里长家,里长的妻子告诉他们,事情并没有完,来抓人的官兵说上面还要问罪,她劝陆明珠等人有法子的话,速速逃离此地。
于是送别了顾钧等人后,陆明珠三人迅速驾车离开了。
顾钧一行还没出大兴界就遇到了楚百川。
楚百川和家丁打马疾驰,被杨镇拦了下来——因日常总跟着顾钧,杨镇也认得楚竞韬的侄子,见对方的去向猜出他也是去找顾钧,于是便拦了下来。
“杨公子,您这是回来了?那顾大人——”楚百川问道。
杨镇指了指马车,答道:“在车上。”
楚百川一时不能确认情况,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顾大人他——”
“不太要紧,不过很是受了些寒。”
楚百川长舒了一口气:“人找到就好,尊兄到底年轻底子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请不要急着回城,先听我一言。”
说着,他打马走到车边:“恕我叨扰,伯父有一言需说与顾大人。”
大用打起了帘子,顾钧对着楚百川拱了拱手,脸色还有些苍白:“在下病骨支离,失礼了。”
“顾大人客气了,请听学生一言,这京城万万不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