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为防外族异心，朝贡之路特地设定的弯弯绕绕、山隔水阻，并且每一关都盘查的格外细致，故而入贡队伍一般都走的比较慢。
而入贡麒麟的马车体积庞大，很多路走不通需要绕行，因此这只队伍走得格外绕、格外慢。
顾钧都二下江南了，他们才走到直隶地界。
进入直隶后，官道越来越宽阔笔直，这支队伍也趁机抓紧赶路，快马加鞭赶到了大兴县。
然而天公不作美，队伍进入大兴县之后就遇上了雨。
他们已经在路上漂泊了半年有余，想一口气赶到京城好好歇脚，于是咬牙冒雨前行，可是雨越下越大，路越行越慢。
如今队伍到了河边，前路被汹涌的河水阻断了。
河上有座桥，看起来很结实，可是河水涨得太厉害，已经快要漫过桥面了。
雨实在太大了，说是瓢泼都不止，怕是盆泼、缸泼才合适。
一行人有些打怵，皆不敢上桥。
领头的人问：“这是何处？”
有人冒雨艰难地沿河查看，又艰难的淌水回来禀报：“是小清河！按照少主之前说的，此地距离京城应该不远了。”
谁知那头人勃然变色，突然扬起鞭子，狠狠地抽向此人：“什么少主？他只是断修氏的少主，不是你的少主！”
陆明珠、方玉媛等人也被小清河困住了。
方玉媛埋怨道：“大师兄，都是您老人家不着急，绣花似的拖拉了这些天，现在好了，赶上大雨了吧？”
林鹤知顶着嘲讽往车厢里缩了缩。
可车厢实在太小，他半个身子还在车外，整个人几乎都是湿的。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答道：“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大的雨啊！盛京多少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师妹，咱们这么淋着身体是要出问题的。陆姑娘，你刚刚说那桥很是坚固，你看咱们能冲过去么？”
“哟，这您都知道，说的您好像盛京人似的。”赶在陆明珠回答前，方玉媛又抓紧揶揄了一句。
“往年确实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雨实在太大，砰砰得砸着车顶，陆明珠不得不扯着嗓子回话，“就算桥没事，马恐怕也不敢过，况且河水看着太凶了，只怕咱们没冲过桥去，倒叫水给冲走了！”
于是三人只好选了处略高且略平整的位置，缩在车里等雨停。
可是雨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河水越涨越高。
伴着一声惊雷，闪电突然劈中了桥堤；与此同时，小清河骤然掀起丈高的波涛，波涛中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越桥而过。
几乎是刹那间，桥堤塌了，洪水向下游倾泻而去。
雨渐渐小了。
快马过长安街，疾驰向紫禁城，一路上马蹄溅起无数水花，仿佛踏浪而来。
缇骑直入宫门，给殷切期待宣王到来的太后带来了噩耗。
宣王一行人没有在直沽下船登车，而是应宣王的要求继续北上，预备走水路直入颐和园。
然而行至小清河段时，正赶上了暴雨和洪水。
富船还算平稳，但是无风骤起的波涛和被洪水席卷而下的桥堤碎石将其他船只打了个七零八落，甚至有开浪船直接侧翻，无数护卫不知所踪。
小清河水面本就拥挤，此时各船只被波涛推搡完全失去控制，有几艘船撞向了载有王府女眷的小楼船，有王府侧妃和小郡王不慎落水。
众人顶着暴雨下水救人，自然又是损兵折将。
宣王又惊又怒，自此高烧不退，勉强支撑到颐和园，下了船便卧床不起了。
众人不敢移动他，只好派人禀报太后拿主意。
劫后余生的一行人在颐和园休整，为着饱受惊吓又痛失同袍，不少人都神色凄惶。
吴可一路都病病歪歪的，此时更是面无人色，他被太医院的方竞则扶着，踉踉跄跄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顾钧。
吴可边走边哑着嗓子嘟囔：“哎，子谅啊子谅，我早就猜你是磨蝎，八成没错，瞧这倒霉催的。”
最后，两人都没了力气，瘫倒在路边。
方竞则说：“你死心了吧？早就说他那一船的人都没了，现在算是信了吧？”
吴可的眼泪流了下来：“顾子谅还年轻啊！我可怎么和他家人交代呢？我可怎么有脸见楚总宪呢？”
此时，西苑的太虚子也收到了一条噩耗。
他阴沉着脸坐在宝丹阁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一言不发。
山冶子思量了半天，开口问道：“少主，既然麒麟丢了，那不如命他们再捕捉一只来？横竖气运咱们也还没集满，再抓一只来也不见得误事。”
太虚子没有回答，只是阴恻恻地看着众人，不断捋着手中的浮尘。
见太虚子不豫，众人有些战战兢兢，一时间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太虚子终于自己打破了沉默：“只怕这交生族有异心，想要借此拿捏咱们！麒麟被蛟龙吞了，哼，哪里来的蛟龙，怎么就这么凑巧？”
“少主高见！什么蛟龙？怕不是他们自己吃了！”有人附和。
“是啊，那交生本就是蟒蛇化的，假使真的有蛟龙，搞不好就是他们的亲戚，串通一气的。”又有人附和。
山冶子有些着急了，替交生族辩解道：“今晨争奴族来报，说昨日京郊暴雨，小清河那边确实有走蛟。”
“胡说！小清河有斩龙剑，怎么走蛟？”有人反驳。
“少主，如今咱们势力微薄，可担不起兄弟阋墙了！”山冶子并不理那人，焦急地看向太虚子，“况且，是他们主动提议，借着向人皇进贡给咱们运来麒麟，不可谓不诚心啊！”
太虚子沉思片刻，才回答前面的问题：“斩龙剑都是挂在桥下的，但是我听说，若是水势够大，走蛟也可以从桥上过。”
这话算是给山冶子撑腰了。
顾钧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只觉得昏昏沉沉、头痛欲裂。
他想要起身，却觉得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这时，窗外传来了人声、脚步声，有人边聊天边走近，听那人声音似乎是文辅：“我们听闻噩耗就赶忙出城来找人了，真是恨不得插翅飞过来！两位姑娘瞧瞧我家大用，急得起了这一嘴的泡！好在老天保佑，我家公子福大命大，竟然被两位姑娘给救了。”
说着，文辅向一旁的大用递了个眼色，对自己这番表演颇感得意；同时，他又想，发现公子的竟然是陆明珠一行人，有此因缘，日后梨花仙子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其实，顾钧是大禁和司命救的。
船翻之后，水面一片混乱；顾钧被脚镣坠着下沉，几乎要沉到了河底，本是必死无疑，可是既然他发愿在这红尘里度过三十载光阴，那就必须是三十载。如今并未满期，少不得事急从权，也就顾不得破不破戒了。
大禁和司命将人救上来放在岸边，等着有缘人来捡，这样不算太坏了规矩。
好巧不巧，顾钧被陆明珠一眼看到。
或许是多年积攒功德，练就了过硬的捡人本领，陆明珠不经意间往车外一撇，就在一片乱石朽木中看到了伏在岸边的顾钧。
于是三个冷得直打哆嗦的落汤鸡勉强将顾钧抬上马车，艰难地回到了陆明珠的小屋。
见顾钧气息奄奄，陆明珠很是心疼，顾不上雨后山路泥泞，坚持上山为他采药；并且死活拖上了善辨药材的方玉媛，只留下了林鹤知照料顾钧。
陆明珠、方玉媛采完药下山正巧碰到了大用一行人，于是将他们也带了回来。
陆明珠很是为顾钧担心，一路眉头紧锁、郁郁寡欢、沉默不语。
方玉媛却很是开心，叽叽喳喳地同文辅聊天：“嗐！发现你家公子的是我家明珠，她贯会捡人的，捡过我，捡过杨公子，又捡到了你家顾公子。哈哈哈哈，如今还少了谁，让她再出门去转转？”
她一边说，一边美滋滋地想：真是缘分不浅，到底是见到了陆明珠心心念念的神仙公子。
虽然苍白憔悴，但这顾公子依旧称得上天容玉貌、姿色不凡。
“两位姑娘真是善人，”文辅乐呵呵地回应，他满面春风，似乎完全不为他家公子的伤势担心，“这么大的水，要不是您二位出手相救，我家公子可就凶多吉少了。也是够难为您的了，怎么把他弄回家的呢？对吧，大用？”
大用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则他嫌弃文辅语言轻佻，不想搭理他，二则他并不乐见生出这样的因果，几乎疑心是文辅做过什么。
方玉媛笑呵呵地回答：“光我俩确实很难拖动你家公子，好在我师兄也在啊。”
陆明珠见文辅同方玉媛一问一答地傻乐着，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她想，方姐姐个性如此，况且她与顾公子又不熟悉，这样嘻嘻哈哈情有可原；而这文辅作为顾公子亲近的小厮，主人有难毫不关心、只顾着聒噪，可以说很是没心没肺了。
此外，她总觉得这个小厮很像那日在方府动过自己匣子的异人。只是这件事情实在离奇，文辅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妥之处，所以她没有告诉过方玉媛，免得对方又说自己“犯癔症了”。
但是每次看到文辅，陆明珠总觉得心中不安。
于是她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