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楚百川告诉顾钧,宣王抵京后,再兴妖道冤狱,今天一大早楚竞韬、吴可等人已被锦衣卫带走,再度下狱了。
楚百川说:“顾大人您也算因祸得福了,因为您落水后生死未卜,这回锦衣卫抓人的名单上并没有您。伯父被带走前让我出京找您,恳求您下江南,再访道家祖庭,请真人们来京反正,惩治妖道。”
顾钧沉默良久,答道:“事到如今,老师还认为错在西苑?”
楚百川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钧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罢了,请转告老师,弟子领命。”
杨镇听到这里,接话道:“钧表哥,既然京城不能回了,要我说你不如抓紧去追两位姐姐,方姐姐医术很是不错,比上次你带那个叫古板的医生强得多呢,他说我无碍还让我卧床,我没听也没事儿,简直是个庸医。”
“顾大人,如今这天气落水可要好好医治。太医院的方竞则方大人也来了,他说南下迎立宣王时与顾大人同行是旧相识,此番又受人所托,故与我一同来找您了。“说着,楚百川压低了声音,”虽说他是方院判的弟子,但为人与其师大为不同。他就在队伍后面,我去请他。”
于是杨镇随楚百川回京,方竞则上了顾钧的马车。
“顾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顾钧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道:“听说您是方院判的高徒?”
“要说师承其实不然,但院判对我多有教诲,之前私下里偶然论起祖籍来,竟还是同籍,要是对一对家谱,可能还有些亲缘,因此方院判于我亦师亦长。”
顾钧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给自己把脉的方竞则。
方竞则咧嘴一笑:“您知道我是个爽快人,有话就直说了。我猜您要遵师命南下——刚才看到楚公子找您私语了,其实大可不必背着我——我也遵师命南下,咱们说得上是志同道合了,就个伴如何?”
顾钧微微一笑,反问道:“不尽然吧?方大人若以诚相待,楚公子又怎会行事背人?”
“哈哈哈,顾大人目光如炬。不过我并没有欺骗楚公子,我与您相识不假、吴御史请我来找您也不假;我也没有骗您,院判确实让我出京游历,积攒经验。没有告诉楚公子实情,实在是因为都察院与太医院积怨颇深,多说无益。”
“既然如此,又何必与我多费口舌?”
“顾大人,您这寒气可是有点重,”方竞则转移了话题,“不过不要紧,我给您调理一下,保证药到病除。您先服几粒牛黄清心丸、龙脑安神丸罢。”
“那就有劳方大人了。”
“好说好说,”方竞则回答道,“包在我身上了。不过顾大人,我之前没怎么出过京,咱们会过廊坊吗?您把我捎带到安墟,不知方不方便?”
顾府的车好马也好,当天下午,还没到廊坊就追上了陆方一行人。
大用赶车,自然先看到了同样赶车的林鹤知;即是相识,便少不得打招呼。
然而二人还没寒暄几句话,大用身后的车帘一掀,方竞则就探出身来打断了他们:“林大师兄,可算追上你们了!”
方院判对林方师兄妹二人并不放心,因此又派了弟子方竞则来催促师门中人动身南下,并嘱咐方竞则与他们一同动身。
方竞则之前没有来过安墟方家,与方家人都不熟,但是林鹤知、方玉媛师兄妹在盛京方府居住的时候,彼此自然就认识了,并且方竞则颇为欣赏林鹤知的医术,早就一口一个大师兄的叫他了。
见方竞则和同伴汇合,顾钧本想与他们分道扬镳,然而林鹤知坚持说他脸色实在难看,建议他近几日还是一同行动为好。
林鹤知等人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顾钧便没再坚持;和他们一同到了安墟方府。
方府不大,日常住在这里的其实也就方氏一家三口和林鹤知共计四个人。
方家还有几个学徒,都是本地人,晚间也不在方府休息;方家人一番收拾后空出了一间厢房给顾钧休养,其他人则要挤一挤了;于是陆明珠和方玉媛同屋,方竞则和林鹤知同屋。
入夜,方竞则已然躺下休息,林鹤知还在翻阅药典。
“行了,大师兄,你不累吗?别点灯熬油的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可就又要动身了。”
“不对劲啊,早起分别的时候我给顾大人把脉,他已经好转多了,”林鹤知一边翻书一边回答,“可是下午他想和咱们分别的时候,寒证却加重了不少;可别是我弄错了药性,耽搁了他的病。”
“哦。别担心,不是你的问题,”方竞则打了个哈欠,“可能是上午我给他吃的药凉性比较大吧。”
“你给他吃了什么?”
“几粒清热败火的药,也不算全不对症,我瞧他溺水吓得不轻,这两味药还镇惊安神呢!
“你怎么乱开药?”
“他还乱怀疑我呢,”这算问到点子上了,方竞则语带委屈地叫嚷道,“京中的情形你也知道,他们一干人都是戴罪之身。出城来找人,别说太医,坐馆郎中都不肯蹚这趟浑水,我念着我们一同南下迎立宣王的旧情来寻他,还被他们一行人千防万防。况且明明是他们没有弄清原委,就先弹劾院判,我也算以德报怨了!
“住口,这样你就可以没有医德?”
“大师兄,他身体底子好,这不碍事的。”
“别叫我师兄,你并不是我师门中人,若真的是,也够你被逐出师门的了!明早随去我道歉!”
第二天一早,林鹤知郑重地带着不情不愿的方竞则前来道歉,然而顾钧用一种对此事毫不意外、略带轻描淡写的态度原谅了方竞则。
这样的举动无疑火上浇油,让方竞则心中更是憋屈。
众人启程时,他直接挤到了方家的队伍里,不再和顾钧同行。
大用打马走到顾钧车边,低声劝道:“公子又是何必呢?”
顾钧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虚与委蛇?”
方家一共两辆车,方氏夫妇一辆,上面还堆满了行礼;还有一辆就是陆明珠和方玉媛师兄妹那辆了,方竞则硬挤了上来。
但是方竞则与陆明珠、方玉媛二人并不熟悉,车内一时有些尴尬。
而且赶车的林鹤知并没放过他,车子走上平坦的大陆后,他就开始唠叨。
“医圣教导咱们行医的,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你可真是大大丢了咱们医生的脸,我都不敢告诉师父,怕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
方竞则没有说话,陆明珠、方玉媛并不知道此事,正在纳闷,林鹤知就唠唠叨叨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哼,别以为你躲到这里就没事了,坑害顾大人,你就等着车上的姑娘们捶你吧!”
方竞则知道自己此事做得猥琐,如今被人接了老底,羞愧地缩在一角;然而车上的两个姑娘却没有对他怎样。
“瞧,”听完了林鹤知的话,方玉媛先开了口,她对陆明珠说,“我大师兄就这样唠唠叨叨的,惯会烦人。”
陆明珠点了点头,她知道方玉媛虽然不耻这种行为,可一旦牵扯到她引以为傲的伯父,她的反应就会复杂又别扭起来。
于是她说道:“其实方大人有句话说的没错,到底是双方积怨颇深,顾大人不了解方院判,若是了解,必然就不会怀疑他的为人。”
黄河以北,南下最快的官道仅此一条,因此,顾钧与方家一行人虽然没有约定同行,却总是一前一后的相伴。
离着京城越来越远,方家的人逐渐放松,决定在下个大县耽搁几日,拜访一位名医;而顾钧目标明确,一路向南马不停蹄;一行人即将分道扬镳。
是夜,众人在驿站共进晚餐,顾钧再谢陆明珠、方玉媛等人的救命之恩,也一并谢了方竞则出城相寻之谊,也算是冰释前嫌,气氛融洽。
晚上,陆明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方玉媛小声笑着问道:“怎么?又舍不得神仙公子啦?”
“不是,”陆明珠回答,“顾公子说他要访名山寻仙人,我想……”
“你还没死心?”方玉媛不想离开父母,也不想陆明珠离开,于是威胁道:“你要是想去自己去,我可不跟着!”
“方姐姐,”陆明珠坐了起来,看着方玉媛,颇为郑重地说:“你知道我离开家是为了什么。”
“你离开家是为了躲捉人的官兵!”
“方姐姐!”
“别傻了,行不行?就算你娘真是仙女,你和凡间的道士学个三招两式,难道能救出她?”方玉媛也坐了起来,她抓着陆明珠的手,狠狠地攥着,语带哀求,“别傻了,明珠!况且你知道我和师兄肯定要跟着爹娘的,你要是跟顾公子同行,咱们就分开了!”
“我知道,可我总要试试。”
第二日,顾钧听陆明珠说要与自己共寻真人,颇感意外,可毕竟昨日才谢了恩人,说了日后定当报答话,那一时也不好收回,于是便同意陆明珠同行。
方玉媛泪眼汪汪,她舍不得陆明珠,可也舍不下父母和师兄。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终究还是要分别。
二人一番惜别,约定他日北归一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