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报仇
认真说起来柏阳派与宁阴派虽然敌对已久,但却是江湖上难得的比邻而居的两个大门派。
两个门派均处在越岭之北的章野城,一个位处章野城北侧不远处的陵定山,另一个则建在章野城南侧二十里外的柏阳山。
也正是因为两派距离如此之近,而章野城又是距离两大门派最近的繁华城池,故而两派门下弟子时常在此相遇,又因为往日的恩怨屡起摩擦。
在这种情形下,云海当日会在城中偶遇孤身下山回乡探亲的杨慎便也不足为奇了。
而看上去并不如外表那般光风霁月的云海,在见到显然是要孤身远行的杨慎的那一刻便动了心思。身为柏阳派大弟子的他自然不会允许自己放过这样一个打压宁阴派的机会,这种情形下有机会他要上,没有机会他自己创造机会也是要上的。
故而他在杨慎毫无察觉的时候带着人悄悄跟上了他,与他一同回到了镇子上——这也是他会出现在杨慎家乡的原因。
不出意外的,远远缀在后面的云海见到了来接人的田桑,也见到了杨慎与田桑之间的甜蜜与温情。
云海这个人,从他在众人面前的伪装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极好名声、自矜又虚伪的人,他费尽心思地维护着自己的君子之名,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做尽了刻薄阴险之事,摆着一副笑眯眯的脸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而这次瞧见了杨慎与田桑的关系之后,他便眼神一转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将田桑从杨慎手中抢过来,不为别的,只因为田桑与杨慎之间的关系。
在云海心中但凡是能让宁阴派的人感觉痛苦难过的事都会让他感觉到愉悦,所以他要抢走杨慎的心上人,并以此折磨这个宁阴派的小弟子。
他自负地认为凭着自己展现出来的样貌品性以及在江湖中的名声,这世上不会有他拿不下的女子。
但事实显然让他失望了。
田桑虽然一直长在小镇上,没有行走江湖,也没见过多少世面,但却是个难得淳朴又坚韧的姑娘。她与杨慎情投意合,便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杨慎,哪怕云海表现得再完美再柔情也不曾有过半分心动。
这样让一向自矜自大的云海怎么受得了?
在田桑身上的连连失利彻底激起了云海的火气与征服欲,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越是要不择手段地弄到手,更甚者若是实在得不到,他宁愿毁了也不愿让其落入旁人手中。
故而在杨慎和田桑察觉不到的时候,一场针对两人的危机开始了。
当云海使尽千方百计也不曾让田桑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甚至隐约引起了田桑和杨慎的警惕之后,他便索性起了狠心。
他命身边跟着的小弟子在邻镇纠集了几个流氓地痞,找机会让他们在小巷子中堵住了田桑,同时又命人将杨慎引来。
而对于杨慎来说,无论他能否察觉到这是云海有意安排的一场局,在见到如此情形的时候都不会轻易放过那几个地痞。
云海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最后问了一遍田桑是否愿意从他,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便命人将镇上的百姓引到了小巷外,当着众人的面演完了后半出戏。这也便是之后镇上的百姓会说是杨慎欺压百姓,云海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原因。
当时围观的众人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但不得不说云海表露在外的君子模样还是极具迷惑性的,起码大部分百姓都相信了他说的话,再加上他寻来的几个地痞也都极擅做戏,而杨慎虽是本镇人却因为常年在外习武众人对他了解不深,如此两相叠加之下围观的百姓竟当真信了云海编织出的谎言。
至于杨慎和田桑两人虽有心辩解,但可惜云海从没想过给两人辩解的机会。身为柏阳派的大弟子,云海的功力远在杨慎之上,将人引来后他便暗下狠手,硬生生当着众人的面“错手”杀了杨慎。
而田桑在云海动手的第一时间便被人轻易制住口不得言,之后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在自己面前被人害死,悲痛欲绝之下险些晕倒,哪里还有心思辩驳这些?
等云海离开之后,这被有意伪饰过的事情始末很快便在他的安排下,顺着那几个地痞流氓的口传遍了周边几个镇子,并长了腿般传遍了江湖,纵然这时候田桑已缓过神来想再说些什么也没有人会听了。
杨慎就此背上了恶名,死得不清不白,云海却又在他的“君子”之名上填了一笔,越发受江湖众人追捧。
田桑回忆着,说到这里终于压制不住般剧烈地咳出声,面上的神情痛苦又癫狂。
连姑娘就站在她身后两步,见她佝偻着身躯越咳越激烈不由微微凝眉上前,指尖在她某处穴道上轻轻一点,田桑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直起腰缓缓用袖口擦过嘴角,不出意外地瞧见上面刺目的血痕,但她却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只是回头朝着连姑娘笑笑,眼底似带着几分莫名的感慨。
“他本有大好的前途,不该止步于此,更不该这样带着污名死去,”很快,田桑重新回过头看向宁天和,眼底的恨意不加遮掩,“是云海毁了他,是云海杀了他!”
“从事情发生之后,我便发誓要杀了云海替他报仇……没人听我说话,没人相信我,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云海死了,只要杀了他……”
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说起话来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却也因此显得格外真实。
“没想到云海竟是这样的人?”
“他真是这样的人?亏我从前还倾心于他,他怎能如此……人面兽心!”围观的女子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用了田桑形容云海的词,实在是她一时也想不到更贴切的了。
“连大弟子都是如此秉性,那这柏阳派上下……”即便顶着宁天和阴沉危险的目光,依旧有人不惧他的威胁发散道。
听到底下众人的议论声逐渐朝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宁天和的脸色越发阴沉。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杀人灭口,不希望田桑说破真相的原因。
身为云海的师傅,他自然知道自家徒弟是什么性情,但他却从未教导制止过,甚至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对他的耳濡目染连柏阳派弟子都不知道。
他看向田桑,眼底杀意愈盛。
田桑却好似在他充满杀意的瞪视中慢慢恢复了理智,她冷笑一声道:“自然,能教出如此弟子想必离不开宁掌门的悉心教导,江湖上美名远扬的的柏阳派、大名鼎鼎的宁掌门,呵,不过如此。”
眼见宁天和被她的嘲讽激怒,身上内力翻涌似乎是控制不住要动手的模样,莫修明刚忙上前一步,将田桑挡得更严实了些。
一旁的谢羽也抓住时机开口道:“那你是如何杀了云海的?你身上的伤,也是前日夜里留下的?”
田桑有些迟钝地转头看了谢羽一眼,似在分辨出声的是谁,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笑笑,回答道:“我扮成小厮进去送酒,假意投怀送抱,趁他不注意便得了手。”
关于刺杀的过程她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只简单的一句话带过,又继续道:“至于我身上的伤……我不会武功,要杀他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说这话时语气极为平静,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悲伤难过,平静得似乎只是描述今早吃了什么。
但即便她不说众人也能想象到这个过程有多艰难,她半年前还只是长在小镇上的普通姑娘,没有半点武功,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为了给未婚夫报仇孤身一人杀了武功在江湖上数得上名的云海,也难怪她会受伤虚弱至此。
正当他们为此感叹时,田桑忽然了却了心事一般痴痴一笑,看向宁天和的目光冷漠又嘲讽地道:“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你纵容弟子如此为非作歹、坑害人命也不会有好下场。我等着看……你柏阳派有云海这样的大弟子,其他人也休想独善其身,我等着看你们是如何遭到报应的。”
说完她呵呵笑出声,笑到一半忽然哽住,随即鲜红刺目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接着越来越多,直到浸红了她胸前的整片衣襟。
田桑身形晃了晃,她受的伤其实比看起来要严重的多,能站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多已是强撑,如今心愿已了,她自然也就没了继续撑下去的理由。
眼见她要栽倒在地,自她露面开始便急切担忧许久的孟鸿茂赶忙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单薄的身躯,他身后一众宁阴派弟子也跟着围了上来。
“田姑娘,田姑娘……”
孟鸿茂担忧地连唤几声,见田桑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由焦急地抬头看向连姑娘。
赏兵大会他也参加了,自然知道连姑娘的身份,尤其是对方之前屡次相帮田桑,这些都让他下意识地选择求助于她。
师弟已经出事了,当日他去镇上探寻真相时便向田姑娘承诺过要替师弟报仇,只是他太过无能,始终未曾做到,这才累的田姑娘独身潜入山庄报仇受伤。这时候若他再眼睁睁看着田姑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日后去了底下他还有何颜面见阿慎?
想到这,他看向连姑娘的目光越发恳求,八尺来长的汉子硬生生急红了双眼,周围的宁阴派弟子也都急切地看着连姑娘,阿岚更是担忧又着急地哭出了声。
连姑娘没说话,只是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在一众宁阴派弟子欣喜的目光中看了温瑜一眼。
温瑜对上她的目光,托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随后微微抿唇出声道:“将她扶到那边的空屋中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