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杀人灭口
田桑自然也是反应不过来的，从她一现身众人便发现了——她不会武功。
她脚步虚浮，行走间举止迟钝凝滞，不但没有半分内力在身，看起来还十分虚弱无力，叫人十分怀疑她说所的杀了云海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或者只是为了孟鸿茂开脱？
当然如今众人却是顾不上那些疑问的，宁天和的攻势来的又快又急，分毫不留余地，显然是看准了她没有武功内力在身，想要一击致命。
田桑在连姑娘的搀扶下直直对上他凌厉攻来的杀招，眼中瞳孔下意识地收缩，身姿却依旧笔挺坚定，没有显露出半点瑟缩退让。
平心而论田桑如今的状态的确算不上好。为了遮掩身份，她抹了脸也套上了宽大的衣袍，显然下足了心思，但即便是这样厚实的伪装，依旧能叫人一眼能够看出她虚张声势外表下的孱弱，就如同易碎的琉璃，让人轻易不敢触碰。
可也就是这样一副单薄的身躯，在面对宁天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内力与杀意时硬生生撑住了，没有半步退缩，亦没有众人想象中的狼狈哭泣与求饶。
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原地，面上带着淡淡的嘲讽与无畏，如同一颗巨树深深扎根于土壤，再大的狂风骤雨也折不断她的风骨，掀不翻她的根系，那是面对滔天巨浪也不会俯首的不屈与坚韧。
“她应该去学剑……她像一个剑客。”
田桑身后人群中有人似乎无意识般轻轻呢喃出声，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惊了一瞬。
但他身旁听到的人却并无反驳之意，他们看着田桑的背影，被这她身上的决绝与无畏所触动，全然忘了先前的质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担忧起她的安危来。
田桑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从她前夜刺杀云海后决定留在山庄里直到今天……不，甚至还要再往前一点，从半年前云海杀了杨慎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能活着脱身。
人命总是要以人命来偿的，云海杀了杨慎，所以她杀了云海偿命。
而如今，不过是宁天和要拿她来抵自家弟子的命而已，她心底早有预想，知道自己逃不掉，也不准备逃。
只是可惜，云海死了，她要说的话却还未说完，有些真相或许……
田桑十分不合时宜地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走了神，她任凭脑中凌乱的思绪飞起又落下，已经准备好感受被宁天和击中受伤的痛苦。
但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只手从她身旁伸出，堪堪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只手纤细白皙，看上去并没用多少力气，也叫人感觉不到太大的威势，就如同风雨飘摇夜里的莹莹灯火，但只有近前的田桑能感受到那纤纤素手下积蓄的雄厚内力。
那是连姑娘的手。
田桑的确不会武，也躲避不及，但是别忘了，她身旁还站着连姑娘呢。
只见连姑娘右手扶着田桑将她护在身后，左手运力与腾冲而来的宁天和对上，两人手掌相对的一瞬间磅礴的内力轰然炸开，带起一阵阵罡风，若不是被连姑娘护持在身后，只怕田桑即便躲过宁天和那一爪，也要丧命在这凌厉的罡风下。
连姑娘与宁天和两人一触即分，一个连退两步重新回到田桑身边，重新变回了那个看上去温温柔柔、毫无攻击性的医者，另一个被强大的掌力所迫倒飞退走，收手落回地面，看向眼前女子的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宁天和怎么能不震惊？
怎么说他也是一派掌门，武功内力虽称不上天下第一，却也绝非常人能比，起码他自认在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不超过十个。
可如今他毫未留情的一招却被就这样一个小姑娘拦下了？
宁天和眉头皱得似能夹死苍蝇，他满是打量与怀疑地看向连姑娘，眼底是未曾言明的警惕与忌惮。
震惊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不管是凑热闹的看客还是身为事主的莫修明等人都是震惊的。
他们不是没听说过缥缈医的名头，有些甚至在五年前连姑娘还跟着药毒老医的时候便同她打过交道，但他们从未想过，那个在他们面前一直温柔和顺的小姑娘武功内力竟如此高深，高得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温瑜早已在众人怔愣之际拔脚走到连姑娘身边，一边用视线关切地打量着她，一边伸手搀扶住她尚有些不稳的身形。
其余人则目不转睛地看向连姑娘，似乎想通过她面上的神情看出她心底在想什么，也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同表现出来的这样从容不迫。
连姑娘没有回避他们的打量，她缓缓松开方才因交手而拢起的眉头，依旧是那副温淡从容的模样，叫人看不清她的底细。
只有仍站在宁阴派弟子身旁不远处的谢羽，似乎是因为与连姑娘相处时间久了又见识过她隐藏极深的一面，他隐隐能察觉到此刻的连姑娘虽不至于像在客栈那日一般性情大变，却也绝对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温柔平和。
眼见局面如此，宁天和想要再出手已然是不行了，因为莫修明已经挡在了他身前。两个门派之间互相斗了这么久，两人也不止一次交手，互相对彼此的实力都心知肚明。
若是连姑娘阻拦，宁天和说不得会动手一试，但若是莫修明下场牵制他，只怕今日不拼个你死我活他是绝不可能得手的。
因而即便再不甘心，他也只得罢手，只是看着几人的目光依旧极为不善。
莫修明挡住他看向田桑和连姑娘的目光，面色严肃地道：“事情还未弄清楚，你这般急着动手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宁天和冷冷收回目光，故作平静地道：“杀人灭口？我有什么可灭口的？她方才亲口承认是她害了我徒儿性命，我杀了她报仇怎么就成了杀人灭口了？”
莫修明可不是那些看热闹的人，他不理会宁天和的辩驳，淡声道：“不论你意欲何为，如今我弟子阿慎的事既还未说清，你就休想动她！等她说清楚你徒弟做的那些‘好事’，你若还想动手，自有莫某陪你慢慢地打。”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说得极低极慢，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肃与认真。
宁天和没说话，冷沉的目光同他对上，两人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中弥漫逸散的硝烟气息。
与此同时莫修明身后不远处的田桑也缓过了气，她本就因杨慎被害悲痛欲绝病了许久，导致身子比从前弱上许多，又在刺杀云海时受了重伤，所以今日看起来才会那般虚弱狼狈。
方才连姑娘与宁天和动手，虽然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罡风，但她依旧受了不小的影响，若认真看能看出她唇色比方才又苍白了不少。
但田桑却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她先是感激地看了连姑娘一眼，确认对方无事之后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几步，捂着胸口勉力压住唇畔溢出的咳声，轻笑出声。
“宁掌门当真爱徒心切……就是不知这关爱之情有几分是为了您的徒儿，又有几分是为了维护柏阳派的虚名假义？”
她的身体似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说完这话捂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继续扬起一抹苍白的笑道：“你不想叫人知道，我偏要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也叫人看看，你这名满江湖的仁义大派柏阳派是怎样的徒有虚名，那个众人追捧的‘玉面公子’，又是如何的人面兽心！”
她说到最后，语气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也引得她再也压不住喉间的痛痒，轻咳出声。
但话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她怎能容忍自己断在此处？
因而她只是咳过两声便重又逼着自己停下，压住自肺腑漫上的疼痛，断断续续述说起来。
其实事情的原委并不复杂，田桑甚至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日的每一个细节，那些都是她这半年来每日里一遍又一遍反复自虐般放在心头脑海回忆的场景。
那些场景如此清晰却又如此遥远，令她每次回忆都如在梦中——当然，那是一场噩梦。
她看着宁天和，眼底压抑许久的怨恨终于原原本本展露出来。
那日是杨慎回乡探亲的日子，几日前便接到传信的田桑一早便怀着激动又害羞的心情梳洗得漂漂亮亮地到了镇口候着。
她与杨慎自幼一同长大，两人青梅竹马、互生心意，便在双方父母长辈的安排下定下了婚事，成了未婚夫妻。
杨慎虽在外习武，却从没将她抛在脑后，时不时便会下山买些吃的玩的托人送回给她，两人也时常书信往来互通消息。也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感情不但没有变淡，反倒因为相距甚远见面不易变得越发浓烈珍贵起来。
这一次杨慎的回乡对两人来说皆是期盼已久的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回来的却不止杨慎一个人，还有远远缀在身后的云海一行。
先前提过，柏阳派与宁阴派的恩怨由来已久，两派弟子素来互看不顺眼，一旦见面必是要起争端的。
而云海身为柏阳派的大弟子，面上虽然仁厚温善、光风霁月，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实则只有他身边的亲近之人还有宁阴派一众弟子才明白他内里到底是什么秉性。
他其实就是一个虚伪的、全然与“君子”两个字搭不上边的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