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宝客来书生唱曲
叶心看的新奇,他倒是先前大学时看过些围棋比赛消遣时光。
当下端着还未吃完的肥鱼烹羊羔前去拼桌。
这人着实奇怪,叶心坐过来,他还是紧盯棋盘一言不发。
叶心凑近,这才看出白子劣势已显,黑子隐约有包夹之势,且步步杀机。
满饮此盏,叶心嚼着烹羊排,随手扯出骨头指向棋盘。
“这片白子必死了,与其再救,不如再开辟新天地,置之死地而后生。”
此言一出,那人持白子的手猛然颤抖。
白子掉落棋盘,声音清脆。
“方才沉迷棋局,倒是怠慢了。”
“可若这些白子,皆是城池关隘百万子民呢。”
叶心稍愣,旋即大笑。
“棋子经人手,哪能人定胜天,战场上勇士一人可搏杀数十人,到棋盘中,四子便可围杀。”
那人沉思良久,最后怅然失笑,竟把棋盘掀翻,棋子撒了一地。
他举起酒盏。
“今日得遇知己,当浮一大白。”
此人名为张白子,益州人士,书香门第张家嫡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又酷爱兵法武道,算是全才。
相比之下,叶心是真问啥啥不懂,后世知识积累虽多,曾经心觉站在巨人肩膀上可以碾压古人,如今看来却是有些尴尬。
若是搬出几句李杜诗句确实可以一鸣惊人。
但叶心脸皮薄,再者说司马晋文人看出身门第,若是白丁,哪怕真出好诗,也只会隐于黄沙。
书生又是卖唱一曲,游桌恳求打赏,叶心能明显看到张白子眼眸中鄙夷,便开口问询为何。
“寒门都算不上的穷酸,不饱读诗书上进,反而于酒楼卖唱,不如直接去做商贾贩夫。”
张白子声极大,原本酒楼喧嚣为之安静。
书生憋红了脸,被这样当众戳破面皮,自是心头火起。
“阁下衣着鲜亮,也应是饱读圣贤书,怎的说话如此尖酸。”
“尖酸?”
张白子失笑。
“琴棋书画不精,又无恒心,卖唱早就丢了脸面,还想找补?”
书生脸红了白,白了青。
“阁下怎知不精?”
张白子挑眉,将棋盘自小厮手中接过,轻轻置于面前。
“可敢?在下只求一输。”
书生甩袖,叶心早已站起旁观。
二人黑白子如雨落,棋盘上不多时杀机尽显。
春雨依旧,顺着房檐滴落,敲在门前松柏枝叶,叮当如乐坊小曲。
书生额头挂着细密汗珠,倒不是春风拂雨,而是棋盘上并不乐观。
张白子棋路严密,包夹势头毫无破绽,百余手下来,多次可以斩除书生黑子,却都留有余地。
如猫戏鼠,书生自知无法战胜,可心里憋着股气上下窜蹬,着实不舒服。
白子落,张白子依旧挂着淡笑。
“胜负已分。”
书生羞愤拂袖而去。
叶心重新落座。
“与他争辩作甚,想来也是真缺黄白之物,才会来此间唱曲卖艺。”
张白子望着雨幕,目光好像能穿过阻隔天幕的阴山脉,看到那蛮夷挥舞屠刀的场面。
“他若真能苦读诗书,或是做些买卖独善其身,也算好事。”
说着,张白子移回目光,正色道。
“在下观这林溪小县比邻阴山脉,常有妖兽出没,又恐胡蛮祸患,着实不是旧居之地,道长还需尽快离去为妙。”
日暮西斜,叶心离开宝客来。
他与张白子畅谈,多饮了几杯,摇摇晃晃竟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
走了半晌,竟是来到县城偏僻角落。
茅草屋篱笆墙,院子里无鸡鸭,只是种着些蔫吧瓜果。
叶心跌跌撞撞,靠在篱笆边歇脚,却隐隐听闻雨夜中似交谈声。
“林溪只有数十衙役,我只知道这些。”
“五十两银子可不这么好拿,三天后大军杀到,你要北边阴山脉旁引路。”
“这可不行,若是让县中人看到,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你这等贪婪之辈,还怕戳脊梁骨?”
脚步声逐渐远去,交谈声戛然而止。
细雨丝丝缕缕落下,叶心衣衫早已湿透,却毫无所觉。
这草屋中之人,似是和胡蛮做了些交易。
叶心眯眼,缓缓握紧拳头。
这种汉奸不能留。
酒意上涌,凭着一腔热血,叶心翻身跳入篱笆墙。
草屋内灯火昏暗。
“儿啊,你白日去宝客来做账房,可有人欺负?”
“不曾有人欺负,娘亲放心,喝了药早些歇息。”
声音耳熟,这屋内之人,是宝客来唱曲书生。
待到屋内老妇呼吸逐渐平稳陷入梦乡,叶心悄悄挑开屋门。
书生正在拾倒柴火暖炉,感受到背后寒风,回头望去。
也是赶巧,电闪照亮夜空。
不待叶心开口,那书生赶紧拉着他朝小屋走去。
直到关上小屋门,书生这才道。
“我家老娘刚睡着,莫吵了她。”
“你是今日宝客来与那刻薄人对坐的道长?”
叶心颔首。
“不知道长前来作为何事?”
书生小心翼翼,家里无茶,便端上一碗水。
叶心打量起小屋。
一张木床铺着茅草,泥墙斑驳,还有些烟火熏的黢黑。
木桌木椅老旧,兴许是从哪家富户淘来的二手货。
“为老娘治病,需不少银钱吧。”
叶心淡然开口。
“说是做账房,其实是唱曲谋生,想来一天下来赚不到多少。”
书生汗颜,不过倒是真诚。
“确实不多,一天下来只赚了五枚铜板。”
“所以你就替胡蛮做事,引他们来林溪烧杀劫掠,以此谋取钱财?”
叶心本就带着酒意,怒目而视竟带着些许杀意。
雷鸣滚滚,小雨下成了大雨。
他名唤白清宁,有天地一以清,天地以一宁之意。
本还想狡辩,可他一生无愧良心,更从没以谎弄人。
“是,娘亲重病,若不医治任由痛苦折磨,岂不枉为人子。”
“但他们保证,入城后秋毫无犯。”
叶心眼中戏谑更浓。
“畜生言秋毫无犯,你也信?”
“他们将平民黔首充做军粮,唤作菜人两脚羊,难道你从未听闻?”
“只怕到时你没了用处,也会被丢到粮草中,充当肉食。”
叶心每说一句,白清宁脸上便无血色一分。
他挂着苦笑。
“与虎谋皮,终入虎口,我现在已无退路了。”
叶心摇头,眸子凛冽。
“也并非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