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驯暴君09
万春院在西市中心, 离东市有点距离。因为人流被衙役管制着，齐王微服出巡的消息还没传过来，西市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上次齐臧追查到万春院之后, 只草草问了些尹真真的信息, 就去魏国千里追人了，没来得及处置他们。
齐臧不确定万春院在尹真真心里是什么位置。若她不愿意和他回来，说不定万春院还能助他强留住她。
所以齐臧暂时没动万春院，尹真真打伤的那个嫖客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官府告状，自然凉凉了。
不过这些事, 老鸨和姑娘们都不知道，依旧老实本分地营业。
齐臧派人清了场, 一看是官府的人，万春院上上下下安静如鸡地待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老鸨立即端了好酒好菜出来陪笑道:“什么风把各位官爷吹来了。”
齐国的官差们训练有素, 平日办事时就鲜少嬉皮笑脸, 如今齐王在场，更是严肃绷紧了面孔，没人搭理老鸨。
老鸨和其他姑娘们惴惴不安，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轮椅进来了。
她们瞪大眼睛, 也顾不上官差在场，指着尹真真大喊:“好啊，你还敢回来！”
老鸨连忙对周围的官差道:“官爷, 这就是你们之前的通缉的那个柳儿。我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快把她抓走吧！”
老鸨拍着胸脯撇清关系，生怕自己被连坐。
尹真真不禁觉得好笑。
齐臧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抬头对尹真真道:“美人，带孤看看你居住的地方。”
柳斯晗在青楼的生活并不光彩。几十个女孩挤大通铺，和包身工猪猡般的条件差不多。
尹真真怕齐臧动怒, 她跪坐下来，倚着他的双腿。凡她与他说话，都是这种比他矮的姿势。
尹真真握着齐臧微凉的手，下巴蹭蹭他的膝盖，像只依恋主人的小猫。
“没什么好看的。大王不如给个恩典，让不愿待在青楼的女子自行离去。”
尹真真声音不重不轻，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掷地有声。老鸨和其他姑娘们双眼都惊吓得涣散了，纷纷腿软地跪了下去。
齐臧垂眸看着尹真真，眸光浅浅，没什么情绪，却给人一种无限柔和的感觉。
“这有何难。”他说，“你自己下道懿旨就行了。”
尹真真一怔。
懿旨，只有王后有权下达。
齐臧从来没提过要册封她什么位份，现在这是……
尹真真还没反应过来，不止是她，苗贯也吓了一跳，忍不住战战兢兢小声提醒道:“大王，柳姑娘虽然好，但她出身寒微，又是魏国送来的，一来就册为王后，实在不妥啊。”
齐臧蹙眉，正要斥责，尹真真连忙拉住他。
“苗总管说的是，王后责任太大，臣妾担不来。”她美目流盼，“不如就当贵妃吧，听起来好听，当贵妃也不错。”
苗贯听得一脸黑，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美人还好听呢，你咋不当美人呐，没见过这么草率定位份的。
但苗贯不好再开口阻拦，齐臧也没给他机会，直接应下来:“你想当就当吧。”
其实齐臧有些不悦，尹真真竟然不想当他的王后。
不过反正就她一个，她当王后那王后便是最尊贵的，她当贵妃，那最尊贵的便是贵妃。
尹真真满意地笑了，倾身捧着齐臧的脸，就在众目睽睽下响亮地亲了口他的脸。
齐臧看她一眼，绷着脸轻声道:“放肆。”
尹真真笑眯眯的，一点也不怕。在青楼就要做点放荡的事嘛，荒淫人设不倒。
齐臧的人很快就把粉蕊家的钱大人喊来了。
一盆冷水泼在脸上，粉蕊醒转，看见自家大人站在面前，急忙呜呜咽咽地求救。
钱大人听说这外室竟然惊动了御驾，一脚将粉蕊踢开，颤颤巍巍地跪伏在地请罪。
“美人，你现在知道孤为何残忍了。这些人表面恭敬，其实他们怕的只是齐王的身份。在他们心里，孤就是个残废。”
齐臧舔了舔稚气的虎牙，被尹真真管了这么久没杀人，他像太久没沾血的猛兽，已经按捺不住了。
尹真真忍不住撇了撇唇。世上真心本就少有，能有个显赫的身份就很好了。残暴成这样，还要啥自行车呢。
不过来日方长，她会慢慢教他。尹真真微微用力握了握齐臧的手，低声道:“无论旁人如何，我会真心实意地对你。”
齐臧盯着她没说话，像是在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
在尹真真的劝慰下，齐臧只赐死了粉蕊，放过了钱大人一家。
平平无奇的死法，齐臧还觉得没意思。
他们没在万春院多待，齐臧不喜欢这里，即使清了场，那空气中残留的余味也让他不舒服。
外面风有些大，尹真真看到满城飘飞的白色柳絮，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无论是她还是柳斯晗都有鼻炎，换季就发作。
然而还是晚了，尹真真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鼻子痒得眼睛都睁不开，她一会疯狂揉鼻子，一会疯狂揉眼睛，哪还有手去推轮椅。
鼻涕横流的样子着实不太美好，尹真真从群里拿了一大包纸巾，捂着脸对齐臧说:“臣妾身体不适，不便伴驾，还请大王恕罪。”
鼻音浓厚，嘟囔不清，齐臧看着她，忽然笑起来。
妈的你还笑！这么多人看着她擤鼻涕，尹真真满脸通红，钻进马车里。
很快，她听到齐臧吩咐下人:“传令下去，把全国的柳树都砍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
尹真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掀开帘子:“不能砍，砍了风沙更严重。”
齐臧皱了皱眉，嫌她麻烦，“那就先不砍，以后不得再种，慢慢换上别的。”
这暴君，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尹真真从群里拿了药，这才稍稍缓解一点。
进了齐王宫，这里比她记忆中更要辉煌壮丽，亭台楼阁，水榭园林奢华至极，一眼望不到边际。
齐臧亲自带她参观王宫，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地展示自己的玩具。
整个王宫就像个大型博物馆，有动物园、植物园，还有……尹真真看着湖对岸弹琴跳舞的美人们，心情复杂。
是的，还有人。
齐臧像个导览在一旁讲解着:“那是孤收集的美人，不过她们加起来都没有你好看，不看也罢，孤马上就杀了他们。”
他看那些美人的目光，就像前边带她看植物和动物一样，说要“杀了他们”的语气，和说“倒垃圾”没什么区别。
尹真真隐约明白了，齐臧就是个收集癖，同时也是个毁坏狂。他要把天下所有美好的东西收入囊中，然后销毁，他便从这毁灭的狂欢中获得快感。
尹真真低头狠狠瞪着他，齐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些遗憾地说:“哦，不能乱杀人，那就都赶出去吧。”
算你自觉。
安静跪在一边的宫人听到齐王竟然这么说话，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但谁也不敢抬头。
他们听说大王找到了之前下令通缉的美人，原本还以为不过像从前一样，关进宫里就抛之脑后，没想到大王竟册她为贵妃，还为她散尽六宫。
那些美人天天被养在宫里，虽然吃喝不愁，但就像被养在栅栏里的猪，保不准齐王什么时候发疯就会杀了他们。如今终于能被放出宫，无不感激涕零。
宫人们开始忙碌准备贵妃册立大典的事宜，这可是齐王第一次册妃，必须办得风风光光。
尹真真推着齐臧到勤政殿，离宫多日，积攒了厚厚一沓折子，已经按轻重缓急分好。
不打扰他办事，尹真真打算自己玩去，没想到却被齐臧拉住。
“大王要做个明君，好好工作。”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齐臧努了努嘴，抱着她，埋头伏在她颈窝，“奏折哪有美人好看。”
哄了半天都不行，尹真真没办法，灵机一动问道:“那，不如臣妾念给大王听？”
齐臧还是不耐烦，直接把朱笔和玉玺往她怀里一塞，“你喜欢看就你批吧。”
……尹真真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句话。
你是个成熟的贵妃了，该学会为君分忧，自己批奏折了。
尹真真没好气地打了齐臧一下，然后随手拿来一本奏折，准备念给他听。
……
沉默，沉默。
齐臧奇怪地看着尹真真，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终于忍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说什么，说她根本不识字吗？！
齐国用的字体大概是小篆，奇形怪状，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柳斯晗原本也不认字，尹真真如看天书。
尹真真瞥了齐臧一眼，可不能让这坏家伙知道她不认字，不然肯定要取笑她了。
尹真真在群里艾特齐王，让他念一遍，自己当复读机就好。
【齐王爱美人】:“我不，除非你亲一下我。”
尹真真:……
“你自己看吧。”她把奏折丢到齐臧怀里。
齐臧以为是奏折上的内容惹她不快，他拿起来一看，忽然皱眉沉下脸来。
“岂有此理，孤要立的是你，又不是他们，消息倒是灵通。”齐臧冷笑，立即就要下令杀了这些上奏的大臣。
尹真真懵了，难道这奏折是在说她？
她连忙劝住齐臧，也顾不上面子了，问道:“这上面写的啥，我不识字……”
齐臧一愣，看着她。尹真真被他这目光看得脸红，扭开他的头，“你们这字又难认又难写。”
齐臧噗地笑了，抓住她的手，握在手中捏啊捏的，一边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字好认好写。”
尹真真怕自己说了简体字后，他会让全国推广，那就太麻烦了。她撇了撇嘴，只道:“大王教臣妾认字吧。”
齐臧故作为难地皱皱眉:“你这么笨，孤恐怕教不好。”
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尹真真咬牙切齿，作势掐住他的脖子，“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齐臧又笑起来，胸腔都发出低低的共鸣。尹真真发现这变态最近是越来越爱笑了，笑起来时就像个纯真的孩子。
齐臧又挑了本奏折展开，念给她听。
内容确实无聊，但他声音清润含笑，如清泉鸣玉，听着十分悦耳。
尹真真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盯着他修长明净的手指。
“记好了，待会老师检查。”齐臧察觉她的走神，在她腰上捏了一把，“错一个字，打一下屁股。”
尹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