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驯暴君08
今天的市集好不热闹, 一个容貌娇美的少女推着一个会动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芝兰玉树的贵公子。
奴仆虽少，但穿着比一般富贾都要华贵, 看起来都精明能干, 要不是恭敬地跟那两人后面，谁也不敢相信他们只是奴才。
然而很快路人们就不再惋惜那郎君不良于行，因为他们更希望他是个哑巴。
“这个好丑，粗制滥造。”
“这种破布也能穿？你皮肤娇嫩，会割坏的。”
“看起来就脏, 别吃。”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呢。商贩们拳头都硬了, 直到齐臧又说:“这么便宜还什么价，难道孤……我养不起你吗。来人, 把这些都包下来。”
见钱眼开的商贩们纷纷夸赞:“这位爷真豪爽, 小娘子有福气啊。”
齐臧嘚瑟地笑了，心情从未如此开朗过，恨不得把钱都砸出来赏赐他们。
尹真真脑门上的青筋直跳，拦住掏钱的苗贯, 狠狠对齐臧道:“你要么闭嘴，要么滚回去，我自己逛。”
齐臧:……
他就真的再也没说过话了, 尹真真这才清静。
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商贩们有些悻悻:“小娘子，你夫君英俊有钱还疼你, 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男子了。你这么凶悍，小心被其他娘子趁虚而入。”
尹真真冷冷看了眼齐臧，“你会吗, 夫君？”
齐臧被她这声夫君喊得丢了魂，他打了个激灵，凶狠地看向那些商贩:“我才不会，少挑拨离间。走，我们不买了。”
尹真真忍不住笑了。这变态，有时就像小孩一样可爱。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逛街的这会工夫，确实有不少人聚集在旁边偷看。
幸好他俩容貌相当，让旁人无颜插足，只得歆羡，不然只怕会招许多人冲上来当众示爱。
即便如此，齐臧也不喜欢那些视线。女子对他的喜欢不过是基于外在，虚浮而盲目。
男子就更不用说了，齐臧无法容忍任何人觊觎尹真真，别人看一眼，他都想把他们的眼珠剜出来。
要不是尹真真拼命安抚，只怕今天都要血流成河了。
为了减少麻烦，尹真真干脆给齐臧买了个面具，青面獠牙，特别适合他，齐臧很喜欢。
正逛着，突然有个女子在她旁边惊叫:“柳儿，你怎么在这？！”
尹真真一愣，随即手被人抓住。
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姑娘吃惊地瞪着她，像在看什么怪物一样。
尹真真懵逼地看着这女子，隐约觉得眼熟，略加思索才想起来。
她叫粉蕊，是柳斯晗在青楼时的同伴，小时候被老鸨买回来的。
粉蕊也十分貌美，但她浓妆艳抹，穿得也过于成熟妖冶，反而遮盖了青春年华独有的明媚。
粉蕊上来就抓住尹真真的手，立即被侍卫擒住了。
粉蕊惊呼起来，她身后的丫鬟也吓了一跳，却还强撑着道:“放肆，你们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尹真真被她吵得头疼，连忙让他们放人。
苗贯冷笑:“好大的架子，还夫人？打扮得这样风尘，只是个外室吧。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
粉蕊和丫鬟脸色一白，丫鬟还欲呛声，却被主子拦下。
粉蕊拢了拢发髻，脑袋上一支沉甸甸的金步摇叮铃作响，晃得人眼花。
自尹真真逃出青楼后，齐臧派人追寻，现在通缉令虽然撤了，但粉蕊还是把她当犯人。
被齐王通缉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刚刚看见尹真真时，粉蕊差点没敢认。
这才半个多月没见，她竟像脱胎换骨一样，比从前更漂亮不说，整个人气质都打开了。一点不像粉蕊想象中亡命天涯、蓬头垢面的模样。
“柳儿，你怎还敢回都城，还这般抛头露面。都察院之前还全国通缉你呢，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粉蕊语气关切，却扬高了声音，同时观察尹真真身后那些人的反应。
咦，他们怎么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误会罢了。”尹真真淡淡道。
她知道粉蕊的德行，在青楼时就经常暗地里和柳斯晗较劲。后来柳斯晗入宫为妃，粉蕊当众揭发她出身青楼。
青楼的事尹真真不想多回忆，那是柳斯晗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不，应该说，她的一生都晦暗不明。
粉蕊将信将疑，又好奇地打量坐在尹真真身边的男子。他戴着可怖的面具，穿着寻常便装坐在轮椅上，即使矮人一截，也难掩通身的贵气。
粉蕊想当然地以为尹真真和她一样给富商小官当外室，这是她们青楼女子最好的归宿。
不过一般休沐日，官员都会陪自己的家庭，商人也赶着做生意，这男子还能带这么多下人大摇大摆出来陪个外室，也真稀奇。
“柳儿，你还没给我介绍，这是……你家大人？”
齐臧本来还挺烦这突然冒出来的聒噪女子，她身上的香粉味能把人呛死，对尹真真的恶意也昭然若揭。
但听到“你家大人”四个字，齐臧不禁坐得更直了，抬手就想取下面具。
随即便听粉蕊压低声音可怜地道:“委屈你这般才貌，我以为你至少能找个青年才俊，怎得就委身于一个瘫子？是了，这种残废娶不到妻，只能找我们这种烟花女子了。”
此言一出，粉蕊只见所有人包括尹真真都变了脸色，空气都凝结起来。
她以为说中了他们的痛处，心中得意，正要再说几句，却被尹真真扬手给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振聋发聩。尹真真出手重，粉蕊脸上立即出现五道红彤彤的指印，嘴角都渗出血来。
齐臧歪了歪头，看向尹真真，第一次见她这么凶。
看来她打他的时候还是收着力的。
粉蕊被打懵了，耳边嗡鸣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她不可置信地瞪着尹真真，做她们这行的就是以色侍人，这贱/人是故意要毁她的脸！
粉蕊咬牙切齿，下意识想扑上去打回来，但见到尹真真身后那群侍卫，不禁又犯了怵。
“这么厚的脸皮，手打疼了吧。”齐臧牵起尹真真的手，果然见她手心通红，他轻轻给她揉捏着。
尹真真有点意外齐臧竟然没生气。她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除了容不得别人侮辱他以外，同时也怕他会发疯，所以先发制人。
很好，看来今天的努力没白费。
眼见他俩郎情妾意旁若无人，被打的自己倒成了透明人，粉蕊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了。
尹真真:你应该庆幸自己透明。
那男子声音清朗如玉，听着便在人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美少年的形象来。
粉蕊皱眉，想着有的人声音越好听长得便越丑，就算好看又怎样，到底是个残废，说不定还不能人道呢。
“一个残废还把妓子当成宝，倒是相配。”粉蕊冷笑一声，本想撂句狠话就走，没想到却被侍卫们围住。
他们一个个木着张脸，如丧考批地幽幽盯着她。
粉蕊哪里见过这副架势，她惊疑地看向依旧泰然坐着的男子，修长白净的十指摘下狰狞的面具，露出一张超乎想象的容颜，美得近妖。
而他看过来的眼神却如寒池古潭，潜藏着深不见底的阴狠杀气，仿佛在说:
你死定了。
尹真真皱着眉，到底没再劝。刚刚那巴掌她已经救过粉蕊一次了，但人要不长眼，非往死路上闯，那谁也没办法了。
就算齐臧脾气好，在这么多奴才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也必须采取严厉手段维护帝王的尊严。
尹真真自觉没资格劝齐王大度。
“你，你们光天化日想干什么，”粉蕊本能地感到一股极度的危险，她颤栗地大喊:“我家大人可是正六品朝议郎！”
六品？齐臧眯了眯眼，官太小了，毫无印象。
无人理会，侍卫们抓住她们，用麻布堵住嘴。
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都在心里摇头笑这小妾不知天高地厚。
敢在天子脚下众目睽睽动手，自然势力滔天。
只不过在齐王的专断苛政下，齐国根本没有真正的权贵。律法等级森严，也从来没发生过这种街头闹剧，众人不禁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齐臧深居简出，即便出入也一直被人抬着，内侍们也不敢多嘴，因而百姓们只以为他是叛逆荒唐，大多不知道自己的国君是个残废。
都城治安高效，很快惊动了京府衙役。小衙役们自然也不认得齐王，苗贯得到齐臧颔首后，跪地双手捧着亮出腰牌。
象征绝对权力的御前腰牌一出，衙役大惊下跪，整条街的人们都跟着跪下山呼万岁。
眨眼间，尹真真成了人群里最高的存在。
没人敢抬头看那个轮椅上的少年，他们两股战战，如履薄冰，不敢想象自己离暴君只有咫尺之遥，生怕一个不慎就惨遭酷刑。
静默半晌，只听到嗤的一声轻笑。
“没意思，还以为能再拖久一点。”
齐臧也不屑看他诚惶诚恐的子民，只用近乎赞赏的目光瞥了眼衙役，“你们来得还挺快。”
尹真真在一边看得叹为观止，没想到齐臧管辖得还挺好。
她跪坐在他腿边，忍不住拍马屁:“大王御下有方，衙役恪尽职守，百姓安居乐业，是大齐之幸。”
齐臧意外地看她一眼，唇角抿了又抿，终是止不住得意上扬。
埋头的众人都惊奇谁敢这般对齐王说话。女子声音婉转甜柔，乍听是谄媚之言，语气却甚是亲昵，细辩还能听出一丝宠溺的夸赞。
离得近的人们虽然围观了全程，原本只以为他们是普通的恩爱夫妻，但在知道对方是齐王之后，心中也是纳罕。
众所周知，齐王虽然后宫充盈，但从不谈风月，更不见身边有什么女人。
“都起来吧，摆驾万春院。”齐臧散漫地开口，瞥了眼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粉蕊，喃喃道:“要不是她，孤还真把这回事给忘了。”
带头的衙役反应最快，立即起身指挥，拦道控制人群。
百姓们也非常自觉井然地躬身立在两边，安静有序，连衣物窸窣声都很少发出，可见齐王之威。
他们这才悄悄抬头用余光偷看齐王的背影，却被那个推轮椅的窈窕身影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