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烽火狼烟5
现实永远比小说更魔幻,世事变幻的速度超出人们的想象。
就在卫老夫人寿辰结束的第三天,北疆惨败的消息传入禹州,北疆十六城失守,威武候与威武候世子为国捐躯,十五万大军十不存一。
景帝震怒,立刻调兵遣将,派距北疆最近的季将军支援。
威武候府的白幡刚挂上没多久,就传出威武候父子通敌卖国的消息,季将军在敌营搜出了通信证据。
景帝在朝堂上叹惋道:“卫大怎能作出这种事,朕曾真心信任他,才把大军交与他掌管,可惜他辜负了朕的信任。”
他端坐在龙椅上,显得冷漠无情:“传令,诛九族。”
杀意赫赫,无人敢求情。
德妃及其所出的七皇子当晚被赐鸩酒,太子妃在宦官来前自刎,太子把自己锁在书房一天一夜没出房门。
京城里的威武候府满地狼藉,禹州城里的侯府也不遑多让。
卫老夫人厉声高喊:“我儿不可能通敌卖国!”
随后一头撞死在侯府大门前以证清白。
威武候夫人和卫二公子则被押往大牢,择日行刑。
远在外地的卫家父老乡亲甚至不是朝廷动手的,听说早就有一伙强盗闯入杀了个鸡犬不留。
朝廷士兵到达时没有一个活口,不过倒是又搜出几封通敌的证据。
至于强盗?以后再说吧。
不过几日,威武候府就从禹州人民的骄傲变成了禹州人民的耻辱,往常的夸赞都变成了唾骂与诅咒。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无耻之徒,就该活活烧死!便宜他们了!呸!”
“卫家祖上也是忠烈,竟出了这种不肖子孙!”
“大牢里不是还有两个吗?通敌叛国这种事他们肯定也有份!光砍头怎么够!”
“溺死吧!这种无耻罪人就该绑了手脚丢江里去喂鱼!”
“要我说,那个卫将军以前打得胜仗说不定就是和外族演出来的!”
“你乱讲!”
“草!谁扔石头砸我!老子腿差点断了!”
李蔷气红了脸,手里拿着石头恨不得堵上那些人的嘴。
“小女娃,你找打吗?”
周敏方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挡在她前面,连忙道歉:“别别,实在对不住!诸位给我周某人一个面子,她年纪小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计较。”
“哼,周敏方,管好你的人!还有你们三宝戏班之前谄媚讨好那些罪人的事……最好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周敏方点头哈腰,在旁人的怒目下拽着李蔷离开。
“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李蔷牵着周敏方的手,忽然抬头问道。
周敏方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皇帝老子都发话了,就算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
其实他是不信威武候府会通敌的,卫家代代忠烈不说,就说威武候带着十五万大军通敌把自己和儿子通没了,结果那个季将军带着五万兵马就打得对面摧枯拉朽,还正巧在敌营发现了完好无损的证据。
假不假?假。
但有人敢说吗?没有。
周敏方回忆起不久前威武候府的花团锦绣,只觉得这世事变化太快,叫他骨子里都发冷。
“走吧,陈班主在戏园子里等着呢。”
李蔷摸着兜里那块玉佩,低头一言不发。
陈晓峰愁眉苦脸地坐在戏台中央,对众人道:“先停园两个月,把这风头熬过去再说。有谁想走的也可以跟我说,或者请假回老家也行。”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等了半晌也没人开口,陈晓峰愁苦的脸上多了些欣慰:“行,诸位放心。既然你们信任我陈某人,我就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三宝戏班永远是三宝戏班!”
莫芹终头一个出身支持:“陈班主,我的命就是您捡回来的,您的一切决定我都支持!”
洛怡春也道:“我也是!”
“我也一样!”
“陈班主,我相信您!”
三宝戏班上下一心,不仅陈晓峰,周敏方也感到很欣慰。
停园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大家都无所事事起来,但角儿们每日该吊嗓的还是吊嗓,该练曲的还是练曲。
李蔷这种杂工才是最闲的,但李杂工每日都坐在戏园子门口,注视着往来人群沉思。
周敏方连着好几日看她都坐那儿,问她:“瞧什么呢?”
李蔷撑着下巴继续看:“看人。”
周敏方乐了:“人有什么好看的?”
李蔷不回应他。
周敏方觉得有意思,又问她:“那你看出什么了?”
李蔷想了想说:“很多人活得苦。”
被亲人卖入青楼的女子苦,被沉重的沙包压死的男子苦,被官绅压低价的卖粮老人苦,被打了一顿赶出店铺的乞儿苦,世间男女老少无一不苦。
人人都在这世道艰难求存。
“嗤。”周敏方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进了戏园子。
李蔷没有在意,只是默默注视这世间百态。
她依然摸着那块玉佩,那玉佩温温热热的,就像那个人一般。
我要救他。
李蔷想。
大牢里的日子不好过,知晓景帝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想成为他走狗的很多。
因此折磨卫家人来讨好景帝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卫寒已经浑然看不出世家翩翩公子的气度,他的手脚筋都被挑断,身上刀伤鞭伤烫伤数不胜数,头发蓬乱,满身是血得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隔壁牢房的卫夫人因为用刑过度不幸离世,但这种不幸也许是另一种幸运,免于更多的身体疼痛,也免于心理上看到次子受尽折磨的悲苦。
给卫夫人用刑的人已经被杀了,景帝虽然想要卫家人受尽折磨,但更想让天下人亲眼看到卫家人的下场。
为了避免卫寒这个唯一的卫家人死在牢房里,这几天没人再来折磨他,当然也没人来医治。
好在卫寒习武,体质优于常人,虽然出气多进气少,至少还没死。
牢房湿冷,卫寒发了低烧,身体时不时颤抖,但他的神智还勉强醒着。
为卫家报仇这个念头,吊着他那一口气。
按辈分来说,他能称景帝一声姑父,可他的好姑父下手真狠呐。
想到死在异乡的父兄,卫寒觉得可悲可笑。
想他卫家世代为荣国镇守北疆,多少儿郎埋骨他乡,荣国如今狡兔走狗飞鸟都还没死尽,便要良弓藏了?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咳!”卫寒咳出一口血,苦笑。
他哪里还有那一日。
忽然,大牢外传来打斗声和兵器声。
卫寒侧耳倾听,如今正是深夜,不知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他的。
打斗声渐渐停了,没一会儿有人一脚踹开牢房,几名黑衣人径直冲向卫寒。
“二公子!”
“二公子,我们是您父亲的部下,是来带您走的!”
其中一人语带哭腔:“将军和世子是被栽赃的!狗皇帝就是想杀他们!这里是狗皇帝和季寻那老儿的书信!”
卫寒猛得睁开眼,沙哑着嗓音:“……好。”
“先离开这儿!官兵很快就要来了!”
卫寒面色沉静:“我手脚筋已被挑断,劳烦哪位壮士背我了。”
“什么?!狗皇帝歹毒!”
“二公子我来背您!”
卫寒被人背起,一行人往外赶。
卫寒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回二公子,我们下午刚到禹州。”
卫寒有些意外,他所在的大牢不是寻常的牢房,位置处于郊外,十分隐蔽。
下午刚到,是怎么知道他被关在这里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黑衣人中领头的那人答道:“是一个小姑娘带我们过来的。”
卫寒眯起眼:“小姑娘?”
今时不同往日,有可能暴露他们行踪的人都必须处理掉,虽然对不住但……
卫寒正想冷酷下令,却听那人道:“就是她!”
卫寒抬头一看,竟然是李蔷,她正坐在一辆牛车上,睁大眼睛望向这边。
他倏然埋下头,下意识不愿叫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不待几人寒暄,身后传来嘈杂声,官兵手中的火把逐渐点亮黑夜中的树林,再停留下去他们就会暴露。
几人迅速上了牛车,李蔷二话不说鞭子一甩牛车就动起来。
牛车迅速行驶起来,但牛车不是马车,与官兵的马相比速度太慢了。
嘈杂声越来越近。
“有牛车的痕迹!”
“这个方向!追!”
卫家的部下意识到这样不行,为首那人立刻道:“你们下车!我去引来他们!”
“不行!”
“大哥!”
为首那大汉不耐道:“别婆婆妈妈的!快!你们下车!”
牛车停了下来,另外三人狠狠心,把卫寒交给李蔷:“姑娘,二公子交给你了!求你千万照顾他!”
为首那人似乎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只是眼圈慢慢红了。
卫寒明白,牛车速度不够,但如果另外三人阻挡片刻可以叫牛车走得更远一些。
可这更远也无法阻挡官兵的脚步,牛车终究会被追上,但也是天亮时候的事了,那时卫寒李蔷大概已经能离开禹州地界。
他心口微沉,郑重道:“珍重!”
为首大汉露出一个笑:“只愿二公子能为将军和世子洗刷冤屈,这样我等死也无憾了!”
没时间再感怀,李蔷背着卫寒迅速钻进了密林中,另外四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牛车缓缓起步,另外三人拔出刀剑,静静伫立在原地,仿若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