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烽火狼烟2
李蔷靠着一把子力气在禹州码头扛沙包，因她小小年纪就能扛三个大沙包还成了码头传奇，往来商船卸货时都偏爱让她来帮忙。
为此，码头管事奖她比别人多半个馒头。
李蔷每天都很累，沙包压得她腰疼，睡觉时只有侧睡能舒缓些，可更多的是心累。
李蔷没有念过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她觉得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自从那一夜以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敏锐察觉到杀人时自己的热血沸腾，但杀人是不对的。
晚上入睡前，她会摸摸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刀，然后偷偷想念二伯一家人。
她也会做梦。
梦里很少见到二伯他们，大多数都是她举刀的一幕幕和那些人惨白的脸。
倒不至于惊醒，但每次梦到以后那一天整个人都会陷入沉闷，叫她不想说话。
码头上的人都知道，若是李花不爱笑不说话，那定是她昨晚作噩梦了。
那算是噩梦么？李蔷不知道，梦里她既不畏惧也不痛苦，这也算噩梦？
她见过隔壁的林大叔做噩梦，又抖又哭，嘴里念叨着“求求你们求求了”，恨不得缩成一团。
后来她再没见过林大叔，听说他跳河了，至于为什么，这世间跳河的人那么多，理由约莫都差不多。
活不下去而已。
李蔷也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
她发现自己两个月来一点个子没长还貌似矮了几分。
她可以接受自己不长高但不能接受自己往矮了长，但不扛沙包，她能做什么呢？
好在禹州当地有名的三宝戏班看上了她。
李蔷长得不错，洗干净后不说倾国倾城但也算明眸皓齿，天生丽质，且她眉目间有股英气，是三宝戏班比较缺乏的类型。
班主陈晓峰本以为自己慧眼识人，三宝戏班从此能走上巅峰，可惜李蔷的嗓子给了他重重一击。
李蔷：“咿呀呀额嗯额嘎嘎咳咳……”
陈晓峰：“……”
陈晓峰转头问总管事周敏方：“你说假唱被逮住的可能有多大？”
周敏方沉痛道：“和你喝酒的可能差不多。”
众所周知，陈班主是个无酒不欢的酒葫芦，所以……
不过可能是李蔷的脸加分，她还是留在了三宝戏班，上台是不行的，干点杂活。
时日渐长，她也能哼出那么一两段，可惜天赋使然，自娱自乐而已。
九月初，周敏方精神振奋地宣布了一个消息：“大家好好准备一下，半个月后咱们要去威武侯府表演《朝鱼献珠》和《花仙祝寿》两出戏，给卫老夫人祝寿！”
“老天爷！我们竟然也能进威武候府！”
“咱这演出回来，来看戏的人不得暴涨！”
“瞧你那点出息！万一能得贵人赏赐，叫你这辈子都受用不尽呢！”
大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周敏方心情好也不阻止，背手踱步离开，经过小院时撞见李蔷抬着三个大箱子往里间走。
他看得胆战心惊：“诶诶！阿花你慢着点，我来帮你！”
三个大箱子，大男人也抬不起这么重的，这么小个孩子可别压坏了。
李蔷停下脚步，笑着和他打招呼：“周管事好！”
周敏方点点头，小跑过去试图抬起最上面那个箱子。
然后没抬起来。
周敏方又用劲，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抬起来。
他擦汗道：“这里头放了些什么？”
李蔷老实回答说：“洛青衣和莫武生的一些道具，大多是实心的。”
周敏方见她举止轻松，啧啧称奇：“阿花天生不凡，真是令人惊叹，对了！”
他把去威武候府的事同她讲了：“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我瞧你一个顶俩，不，顶仨！”
李蔷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她也对那些贵人很好奇。
威武候府住在西城，那里的人非富即贵，有兵将把守，普通百姓根本不进去，她只有在路过西城门时大胆偷摸看过一眼，还被警告了呢。
贵人平日里吃什么呢？会不会有数不尽的馒头可以吃……不，既然是贵人，肯定会有数不尽的肉包子！
李蔷的肚子“咕叽”一声，把她从幻想中唤醒，她单手摸摸肚子，决定快点把箱子搬完去吃香喷喷的大馒头！
一想到这儿李蔷有些苦恼，她最近力气越来越大了，但老是吃不饱，可只有力气大才能多干活，多干活才能吃更多的馒头，但吃了更多的馒头力气就会越来越大。
想了半天她索性不想了，期待着半个月后去威武候府吃肉包子。
威武候府发家于前朝，今朝又有开国功勋，族中人才层出不穷，是名副其实的超级世家。
如今景帝的三妃之一德妃正是威武候的同胞姐姐，威武候的嫡女不久前刚嫁入太子府为太子妃，威武候本人领军十五万驻守北疆，威武候世子也加入老爹的军队并屡次获得战功，嫡次子卫寒更是名扬世家的“荣国四君子”之一。
可以说，现在的威武候府如日中天。
这次卫老夫人做寿，特意回了禹州老家，但送贺礼和来祝寿的车马就没有停过，从早到晚都有人簇拥在侯府门口，巴巴得捧着从各地搜罗的奇珍异宝，希望能得到老夫人青眼。
这么大阵仗，即便是住在东城的平民百姓也知晓，作为威武候的家乡人，禹州人民热情又骄傲地细数起威武候府的了不起。
李蔷津津有味地听了好几天，对威武候打仗的事尤其感兴趣，天天缠着卖肉大叔讲“威武候智取乌答部”“威武候单刀会汗王”的故事。
“阿花！”
“哎！”
李蔷听故事听到一半，就发现洛怡春在叫自己。
她同卖肉大叔打了个招呼，小炮弹似地往戏楼冲，洛怡春正站在楼门前等她。
“洛青衣，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怡春摸摸她的小髻，微笑道：“叫我怡春姐就好。”
李蔷乐呵呵地说：“好，那以后我私下叫您怡春姐，有人的时候就叫您洛青衣。”
在戏班里称呼行当，尤其是青衣武生这种大行当，都是一种尊敬，是对他们实力的一种认可。
果然，洛怡春脸上的微笑真切了一点，看向李蔷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洛怡春道：“周管事正找你呢。”
李蔷疑惑道：“找我？”
没记错的话，戏班近几日忙着排戏呢。
洛怡春说：“《朝鱼献珠》那出戏，周管事想叫你去献珠。”
李蔷一愣，《朝鱼献珠》是三宝戏班的名曲目，讲的是一女子父亲病重，她翻山越岭前往龙宫求取神药的故事，故事结尾她没能去到龙宫，但孝心感动了一条刚刚鲤鱼跃龙门成功的白龙，白龙把自己的内丹吐给女子，抱住了她父亲的性命。
朝为鱼，晚霞龙门现，一跃化成龙。所以叫《朝鱼献珠》。
过去都是由故事里那名女子，也是主角带上龙珠奉给父亲，如今既然是祝寿，自然就是献给卫老夫人了。
这种大出风头的事应当是由女子的扮演者洛怡春去完成。
李蔷挠挠头，有点不明白，去问周敏方。
周敏方道：“故事里是女儿献父，怡春去献未免故意沾关系的嫌疑，惹得贵人不快。便叫你扮作小白龙去献珠，一来你是小孩子，二来模样不错，想来出不了问题。”
周敏方这么一说，她就懂了。
洛怡春去献珠，未免叫人觉得有攀附威武候府的意思，怎么，故事里是女儿献父，你献给老夫人是想当她的女儿咯？区区戏子，要是贵人脾气上来，打杀了都不一定。
可她去献就不一样了，身份换了，年龄又小，倒有点福娃贺寿的意思。
“而且不用你唱。”周敏方乐道：“你只需在最后出场献珠即可，来来，熟悉熟悉走位和道具。”
李蔷老老实实去了，她做什么事都认真，为此好几天没去卖肉大叔那里听故事，没了她捧场，卖肉大叔讲故事都没那么起劲了。
九月十八，是卫老夫人的寿辰。
一大早，威武候府就忙起来了，忙寿宴忙待客忙记礼，总之忙得脚后跟打不着地。
但世家之所以是世家，在于连仆人都教育得妥当，威武候府的仆从虽忙，却忙得井井有条，不慌不乱，行事待客颇有章法，连对待戏班都是。
为了让演出达到最好的效果，几个主演都没吃荤腥，潦草垫吧了几口馒头就坐上牛车往威武候府赶。
戏台子是早就搭好了的，立在水榭之上，但他们都还没试过戏，没踩过点，只得早早过来准备。
试戏的时候也是不允许唱出来的，怕冲撞了贵人，只能小声低哼几句。
一旁的仆从全程微笑等待，还好心问他们需不需要吃喝，周敏方看了一眼眼含渴望的戏员，抱手道：“劳烦这位大哥。”
仆从端来一盘糕点，想了想又端来一盘热乎乎的肉包子和一盏热茶，再贴心不过。
李蔷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糕点，形似飞燕，好看得让人舍不得吃。
她恶狠狠地拿起大肉包，一口咬下去：“嗷呜！”
呜呜，好吃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