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烽火狼烟1
天庆年间,景帝荒淫无道,奢靡无度,宫闱内妃嫔逾三千人,夜夜笙歌,酒肉池林。
尝有大臣上书,景帝不听劝解,诛九族,行车裂,人人闻风丧胆,从此不敢进言。
是时土地兼并严重,然世家势大,景帝不愿招惹,遂年年加增赋税,且徭役沉重,百姓苦不堪言。
又逢水患、旱灾、蝗灾接踵而至,官员上下勾结,腐败层出不穷,放眼望去,满目饿殍遍野,哀嚎满地,甚至出现以人为食之恶行。
风雨飘摇之际,有一人即将改变这世间诸多不平事,那挺拔的身姿正向我们……等等,身高好像不对劲?
歪,时空局你在吗?剧本好像拿错了?
——《时空局申诉文件a0657号》
李蔷原本不叫李蔷,她叫李花。
冲着环县李家村吼一嗓子“李花”,能出来七八个人,上至六十岁老太太,下至没长牙的小娃。
李蔷其实更喜欢李花这个名字,因为每次二伯娘叫李花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得裂嘴,那是她少有的对李蔷笑得时候。
至少在她眼里算是个笑。
李蔷在娘胎里时他爹就死在去服徭役的路上,她娘伤心成疾,生下李蔷后发现是个女孩更觉得对不起丈夫,第二天就拖着病殃殃的身子上吊自杀了。
有人道:“这孩子克父克母,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二伯娘当场喷人一脸唾沫:“我呸!又蠢又毒的腌臜东西,给老娘爬!”
然后气冲冲地牵着李蔷回家,见她乐呵呵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笑笑笑!人家骂你你还笑!”
年幼的李蔷傻乐着挠头:“可是二伯娘为我说话耶。”
二伯娘一哽,对上她澄澈的目光说不出话,最后只好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下次再见到那瘪犊子看我不骂死他!”
但她没机会了。
一群强盗袭击了村子,那一晚血流成河,连弯月都好似被染成红色。
不善言辞的二伯死了,嘴硬心软的二伯娘死了,善良懂事的表哥表弟死了,爱摸她头的村口妇人死了,说话总是特别大声的村长一家死了,连老说她克父克母的老赖也死了。
李蔷躲在竹篮里,透过微弱的光能看到死不瞑目的二伯娘,还有来报信的老赖倒地时惊恐的眼神。
“啧,就这么几枚铜钱,够个啥?还得孝敬上头!”
“这破地方能有几个钱,鸡鸭才是关键。”
“我去隔壁再搜搜。”
“行……地上这女的长得还行,老子好久没爽过了……啊!哪里来的小屁孩?”
李蔷一头撞开试图脱大伯娘衣服的大汉,仇恨的目光像一只小狼。
她天生巨力,竟把那大汉撞到桌柜的尖角上,一摸后脑勺满手的血。
大汉顿时怒火冲天,扑过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死丫头片子!看老子弄不死你!”
李蔷拼命挣扎,但她喘不上气,脸色越发青黑。
她的小手胡乱在地上摸索着,一块碎碗片划伤了她的手,但也给了她生的希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尖锐的碎碟刺入大汉的后脖颈处,几乎穿透了他的脖子。
大汉痛苦地哀嚎,却发不出声音。
他通红了眼,仿佛意识到自己即将下地狱,更加用力地勒死李蔷瘦弱的脖子。
李蔷眼前甚至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黑斑。
可有一种狠劲支撑着她,也许是报复欲,也许是求生欲,她不断拔出碎碟又刺穿大汉的身体。
鲜血流了一地。
许久,李蔷从尸体下方钻出来,不受控地干呕。
不待她休息,听到动静的另一人走进院子:“陈三你干嘛呢?”
李蔷立刻秉住呼吸,攥紧了手里的碎碟。
她看到了,那人不一样,他手里有刀。
李蔷躲在门口,她个子小,纸窗户上根本看不见她的影子。
那人骂骂咧咧地靠近:“一天天的管不住那根裤腰带,你他妈迟早死在女人身上……”
他刚推开门,就被满地鲜血和同伴尸体吓了一跳。
接着,背心剧痛,他不受控地倒下去。
李蔷夺过他腰间的长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心口。
她喃喃自语:“杀鸡也是这样,免得鸡会动弹,必须再补一刀。”
李蔷把陈三的袖子割下来,包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
她呆坐了一会儿,慢慢爬起来往外去。
强盗们正忙着搜东西,还有些忙着分赃,分散的都被她一刀杀了。
自从杀了陈三以后,她对杀人这个活计像是无师自通一般,比以前杀鸡还要顺手。
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天生神力,一对多暂时还是不成的。
聚集在村长家里的盗匪们惬意地吃喝,怀里搂着村里姿容不错的女眷,任凭她们挣扎哭骂。
地上是一具女尸,李蔷通过她身上的衣物勉强能认出来那是村长的儿媳,墙根处还有几个低声哭泣的女子,面容哀戚。
李蔷攥紧了拳头。
“怎么还不来?等得我不耐烦了!”
“二当家您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小喽啰讨好地躬身往外走,刚走到阴影处,一柄长刀就刺穿了他的喉咙,叫他喊也喊不出来,剧痛刚刚蔓延开,下一秒就被利落的一刀送去见了阎王。
脑子不好使的强盗仿佛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地送,李蔷所在的阴影处躺了满地尸体。
但脑子再不好使也知道出问题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举起刀,警觉地一起走出院子:“谁?别装神弄鬼的,给爷爷滚出来!”
李蔷静静蹲在大树上,注视着下方的两人。
月黑风高杀人夜,月光黯淡的夜晚最适合杀人。
李蔷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她执行得很好。
大当家靠近大树的瞬间,她一个跳斩把他的头颅斩落在地,头颅咕噜噜滚了老远,没入野草丛。
“大哥!”二当家哀嚎一声,举起刀就要为自己的大哥报仇。
李蔷左躲右闪,仗着人小灵活地游走,但二当家也不是吃素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每每接刀都震得李蔷虎口疼痛。
更糟糕的是,她对兵器还没有一个特别清楚的认识,而她手里这把刀因为杀人太多已经卷刃,她却没有意识到,只是觉得长刀越来越不好使了。
反观二当家手里的大刀制作精良,保养得当,八分力就能发挥出十分的作用,因此胜利的天秤肉眼可见得在向他倾斜。
“铮!”短兵相接,二当家仗着高大的身躯奋力往李蔷这边压倒。
李蔷勉力支撑,却怎么也推不翻。
“哼!”二当家倏然收力,李蔷毫无搏杀经验,被他一脚踹开,撞到树上。
李蔷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脱手的长刀不知甩哪里去了。
二当家举起刀,大喝一声:“去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女人窜出来挡在李蔷身前,她正对着二当家,大刀深深没入她的腹部。
这是村长的大女儿李月梅。
李月梅死死抓着二当家的手,喊道:“杀了他!”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李蔷听懂了。
“贱人!”二当家脸色顿变,立刻就要抽回手,李月梅指甲都掀开了也只阻拦了他两秒。
但两秒,已经足够李蔷用尖锐的碟片捅进他的胸口。
高大的身躯倒地时溅起一地灰尘,相比较下柔弱消瘦的李月梅倒下时如同一片落叶。
李蔷跪过去抱住她,院子里的女孩子们也纷纷跑出来,围过来哭作一团。
李蔷注视着李月梅苍白的脸庞,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李月梅深受村长宠爱,性子娇气又任性,定亲的人家据说是镇上的秀才,十里八村没人不羡慕她。
她总是骄傲地像只大白鹅,偶尔给李蔷分点吃得也作出一副施舍的模样,叫李蔷记得报答这份恩情,但李蔷并不介意。
这个世道,愿意分口吃的都是顶顶有善心的人,报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现在骄傲的大白鹅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怀里,没了往日的活力与生机。
李月梅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对李蔷说:“谢谢……”
不管你是如何办到的,谢谢你能杀了这些人,谢谢你为我家人,为李家村报仇。
四周哭声萦绕,李蔷摇摇头。
李月梅注视着漆黑的天空,月亮藏进乌云里,没有半颗星星的影子,她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又尖又细:“人命如草芥!”
说罢,她没了呼吸。
此时反而没人哭了。
李蔷和剩下的姑娘一起挖坑把村里人埋了,花了一天一夜才干完。
姑娘们去镇上报案,人们才知道李家村的惨案,但她们没有说出李蔷的事,只道有仁人志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强盗的死去没有安抚住人心,反而是强盗已经进村屠杀府衙却毫无察觉与防备使得人心惶惶,镇上一些人选择了搬家。
县太老爷很不高兴,加上李家村无主的田地算是一块大肥肉,于是李蔷和姑娘们被赶走了。
“你们都是没有户的人,怎么能继承田地呢?”衙门来赶人时端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女孩子们气不过:“我们可以自立女户!”
“女户只能给三十岁以上丧夫丧子者办理。”衙门的人嘿嘿笑了两声:“或者你嫁给我当个妾,我允许你留在这儿。”
李家村田地的去向不言而喻。
其他人哄然笑开,调戏道:“小娘子嫁他不如嫁我,我表姐可是赵捕快的正妻!”
“你儿子都跟这小娘子一般大了,好意思说这种话呀哈哈哈哈!”
各种粗鄙之语气得女孩子们满脸通红,无可奈何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好在村里人都埋在山上,不会受到那些恶心之人的打扰。
李蔷拒绝了她们同行的邀请,这些姑娘都有亲戚可以投奔,但她本就是投奔亲戚的,如今没得人可以再投靠了。
况且,她也有些在意是不是自己克了二伯娘一家甚至李家村的人,暂时孤身一人比较好。
她带上二当家那柄大刀,用粗布裹好绑在背上,慢慢踏入这乱世烽火中。
她转头看了一眼愁云惨淡的李家村,李月梅临别那句话蓦然响起:“人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