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送别
毕竟是将公主送去和亲,礼定规制上是要符合标准的,庆帝在柳嫣和亲的嫁妆上确实不敢马虎,胡奴虽不识得公主,却虎视眈眈盯着嫁妆规制的,若是有半点不符自然会引起他们的疑心。
所以,当庆帝派人将礼单送到柳嫣手里的时候,竟让她暗暗吃惊,嫁妆礼单不是一般的丰厚,除了各色珍宝金银以外,便是朝冠也分为有素的熏貂、元狐、海龙、丝绒冠和镶嵌珍珠是和宝石的熏貂、元狐、海龙、丝绒冠各二顶,更不要说点翠凤钿、福满簪钿、万寿满簪钿等各色首饰饰品,竟然还有金玉书橱、金玉衣柜、金丝木妆奁、各种经典、医学论著等家具书籍。
此时,柳嫣正守在祖母身边,庆帝派来的宫人跪在地上等她回话,是否还需要补充些什么,柳嫣没有经验,端看嫁妆单子,应是超出她想象的丰厚了,实在挑不出缺些什么,正犹豫之时,躺在一旁的祖母说道:
“你下去回皇上,这一时半会的,倒也看不出哪儿不周全,容公主回去细细想想,若有缺漏再回禀去说。”
宫人听后,忙俯身称是,快速退下,给祖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就这么回了也无妨。”
柳嫣将单子放在一旁,端起刚刚丫鬟送进来的药碗,准备给祖母喂药。
自她要去和亲,祖母便日日思虑,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只要有空就会伺候在身旁,柳嫣明白,她与祖母也只剩下这些时间,往后这样的日子可能不会再有了。
想到这些,柳嫣也由心底升起伤悲。
“一辈子留在那个地界,需要傍身的不是片刻时间就能决定的,仅给你这一次随口即得的机会,怎能就随便应是了呢?”
“便是你姑姑当时不得不和亲之时,也还是想了几日,才定下单子。”
“姑姑当年添置了什么?”
柳嫣好奇地问。
太后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让技人们赶制的一个金镶木的大箱。”
“金镶木的大箱?”
柳嫣更加好奇,在她的礼单当中尚且尽是金镶玉,姑姑为何却独要一个金镶木的大箱?
太后看出柳嫣疑惑,解释道:
“这金镶木是用金楠丝木和金丝编造而成,手艺工序极繁,二十个匠人不分昼夜造了十日才制成,可谓天下独一份。”
“那……姑姑要这个大箱做什么用?”
柳嫣更加好奇柳乔儿在出嫁之前,明明有丰厚的嫁妆,却独要这一个大箱有何用处。
太后喝下柳嫣递过来的药汤,擦拭嘴角后才说道:
“经你父亲一战,虽未改变你姑姑和亲的结果,却为她争取到死后可以送回宋国的愿望。”
“乔儿告诉我,再见应是天人相隔,不必悲伤,随她一同回到宋国的必有这个大箱,这里面装着她对哀家的思念,只需打开大箱,就如见到她一样。”
太后说到这里已经泪眼婆娑,柳嫣连忙安慰道:
“祖母,既有这份嘱托,胡奴又怎会食言,现在或许姑姑只是不便回信罢了,没有消息也是好的。”
柳嫣走出太后的慈宁宫,回到自己住处,手里拿着嫁妆单子坐在一个地方久久未动。
“公主,可有什么事?”
念柏不放心地上前询问,竟叫回柳嫣飞远的思绪。
“无事。”
柳嫣起身,将单子放在桌上,低头瞄了一眼,思忖片刻继续说道:
“去天禄阁,给我寻一些关于胡奴的书。”
“是。”
念柏领命去做,不过半天工夫,搬来十几本书。
天禄阁是皇家藏书之所,周边各国国情轶事的相关书籍应有尽有。柳嫣看到书籍细细阅看起来。
距离和亲的日子不过还有十几日,柳嫣不是在祖母那陪伴,就是回到屋里阅看书籍,倒也一直没有提出对嫁妆清单有什么异议,直到临近离开三日,柳嫣才在嫁妆清单的后面加上些谷物种子和一串长长书名,唤思香送了出去。
庆帝过目后倒也觉得无妨,很爽快地答应了。
和亲当日,长长的嫁妆车队浩浩荡荡走出城门也需半日时光,柳嫣坐在马车内,手里暗暗攥着祖母刚刚给她的信笺。
她不愿祖母送她,只是去慈宁宫辞别,祖母已经哭成泪人,趁四下无人之时,将这信笺偷偷交予柳嫣手里,她告诉柳嫣:
“嫣儿,若是遇到难事,便照这信上去寻人,他们自然会帮你。”
柳嫣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但是她明白这是祖母能给她的最后周全,她务必要好好保留才是。
车马摇晃之间,柳嫣竟也随着恍惚,她看到城楼之上皇上肃然歌颂她的付出,看到柳笙隐藏不住的奸笑,好似也看到父亲征战沙场被胡奴刺死的场景,柳乔儿尚且还有父亲为其拼死一争,护得住死后回到故土,而她呢?
“公主,御史中丞沈大人在前面等您!”
护她周全的贴身侍卫李平在马车外说道。
御史中丞?沈博贤?
柳嫣自然知晓这个人物,听祖母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左拾遗,早年胡奴闹灾经常侵扰边界百姓,宋国很是头疼,当时宋德帝,也就是柳嫣的祖父想要攻打胡奴却实力不足,便想联系胡奴西部的小夏国联合攻击胡奴,但是到小夏国必然穿过胡奴,德帝寻了一圈想找个合适的使者,可人人都知胡奴生性野蛮,抓住凶多吉少,便无人敢去。
正在德帝为难之时,这个沈搏贤竟自告奋勇出使小夏国,谁想这一出行竟真的被胡奴捉到,在胡奴待了七年,后来不知怎么逃回来。
柳嫣身为女眷,不能随意与外男相见,隔着马车,询问沈博贤:
“沈大人有何事?”
沈博贤已经四十有余,声音却带着儒然:
“平阳公主,臣知您今日远行和亲,特守在此处等候,臣有一事相求。”
“沈大人请说。”
“臣在胡奴困禁之时曾娶妻生子,多年未寻到下落,请公主此行,帮臣多做留意,寻得妻儿,了臣余生心愿。”
柳嫣听后眉头紧蹙,看向坐在旁边的念柏和念松,两人同样流露出吃惊的表情。
沈博贤在胡奴竟然娶妻生子,她完全没听说过,现在还需她来了他心愿。
见柳嫣迟迟未有回应,沈博贤通过车窗递进来一枚玉佩,玉佩图案环蛇腾云,确不是宋国常用的图案。
“这是臣与胡奴妻子的信物,若公主见到吾儿,便可将这信物交给他,他一看便知。”
柳嫣未接玉佩,思索片刻说道:
“沈大人,本宫乃一介女眷,于胡奴也未必能见到外男,又如何识出你的儿子,恐怕让沈大人失望了。”
“公主,胡奴不比宋国,您去了就知晓,何况您到那是一国阏氏,寻人自比臣方便许多,臣这些年一直在苦寻吾儿,一直没有音信,实在无法才求公主帮忙,请公主全了臣的心愿。”
沈博贤字字含泪,句句呐喊,周围侍卫都听着,若是柳嫣再拒绝,倒显得不通情理了。她伸手接过玉佩,反复摸索,回道:
“既然沈大人夙愿已久,本宫自会尽力,只是结果如何,沈大人也要有所准备。”
“臣明白,臣跪谢公主!”
柳嫣听到车外沈博贤跪地磕头的声音,不再多作言语,只是轻声唤李平道:
“走吧。”
车马继续前行,念松小声诧异问道:
“沈博贤这般大剌剌地守在外边述说他在胡奴有妻儿,竟也不怕别人听到传到他那个母夜叉那里去?”
“念松!”
念柏忍不住嗔怪念松说话太过刺耳。
柳嫣低头看着玉佩,青色带着白絮,不算上好品质,倒也还是光滑,应是被人反复摸拭过。
“应是有心了吧。”
柳嫣缓缓地说,语气却带着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