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事
离开裴家大宅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冷得像无数把细密的针刀，扎在身上，也扎在心上。
申予淮开车，送她回租住的小区，两人各怀心事，在柴可夫斯基的钢琴曲中，默默无言。
裴景珊靠着车窗出神良久，突然开口，语气中掩不住萧索茫然，“申先生，如果那天警察没有救我，我会怎么样呢？是淹死在江水里，还是会被冲到别的地方？”
申予淮心里一揪，虚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抓紧，“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怎么，只是有点好奇。”
“事情都过去了，今天怪我，不应该再提起来。”
裴景珊说：“不，你没错，一点都没有。”
说完，便转头看车窗外，不再说话了。落寞萧索的神情，透过后视镜，落进申予淮的眼睛里，也落进他的心里。
他不擅长安慰人，很努力，也只是说出了三个字：“别难过。”
不多时，车开到了美景家园附近。
老旧小区道路狭窄难行，上次出院她和张嫣一起打车回来，司机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小区，在大门口把她们放了下来。
想及此，她让申予淮在小区门口把她放下，但是他没听，坚持把她送到了楼下。
她向申予淮道谢，说了再见，然后上楼，进门，开灯。
进到自己房间，发现风吹开了窗子，她去关的时候，看到楼下申予淮的车还停在原地没有走。
她滞了一瞬，猜他可能是在车上有事忙。
关了窗，她再次扶起被风吹倒的相框，里面是裴景珊青涩腼腆的笑脸。
她长久地看着那张与自己几乎完全一样的脸，失了神，“裴景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占用你的身份。但……真相确实太荒诞了，我不敢说出来。”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了酸。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依然活着，我想有一天能把这个身份还给你，在这个时代里，做回真正的许青禾。”
说罢，长呼出口气，放下相框，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她只觉得累极，呆呆放空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做。
她说过要给申予淮做蝴蝶酥的。
其实她的包里还剩了几盒，那是她原本打算分给同事的，但想想那些人的嘴脸，到底还是作罢，又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
她想，既然道歉，肯定要拿出自己的诚意来，剩的东西是不能再送人的。
第二天一早，裴景珊带着做好的蝴蝶酥，照旧挤地铁上班。
路上，看到何淑敏一个小时前发给她的消息，让她到公司后去办公室找她一趟。
她回了一句【好的】。
其实到现在，她还没养成用手机的习惯，微信总看得不及时。
她退出与何淑敏的聊天框，突然发现，列表里有条新的好友申请。
点开，发现原来是申予淮。
她马上点了通过，接着发过去一个【你好】的表情。
没想到对方秒回了一个同样的表情。
她于是又发过去一句：【今天我带了蝴蝶酥，要怎么给你呢？】
对话框里“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闪闪跳跳，好半天，才发过来一句【对不起，我今天出差不在公司。】
裴景珊回：【没关系，等你回来我再做新的。】
发完这句话，地铁到了站，她收了手机，随着人潮下车。
到了公司，在更衣间换衣服的时候又遇到了汪雪，她想起这人头一天丢了戒指的事，于是问道：“你的戒指后来找到了吗？”
汪雪凉凉地说没有。
裴景珊没再说话，她内心希望汪雪已经找到了戒指，那么自己就可以洗清嫌疑。她不喜欢被怀疑的感觉，但也知道，解释是多么苍白无力的事。
换好工装，她去了何淑敏的办公室。
进去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喝着一杯味道浓郁的咖啡。
见她了，像头天一样，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然后阴阳怪气地说：
“过来了？还不错，总算回了消息，要不然我以为你又要玩突然消失。”
裴景珊心想她指的应该是溺水住院的事，心道这人刻薄如斯，毫无同情心，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经受过什么刺激。
她一秒都不想跟这种人多相处，强压着不快，直接问道：
“何总，请问您有什么安排？”
何淑敏放下咖啡杯，审视的眼神扫过她：“裴景珊，你有没有拿汪雪的戒指？”
她用了“拿”这个字，与“看”比起来，这无疑是对她更加赤裸的怀疑。
她冷冷地说：“我没拿。”
“是吗？那最好。你要知道我们公司一旦发现员工有侵占别人财物的行为，是要立刻开除的。”
“何总，难道现在这个时代，判断一件事情都不需要证据了吗？”
“裴景珊，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如果你找我来是因为这件事，我想我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说罢，她转身就走，何淑敏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说让你走了吗？裴景珊，你在恒润工作一天，就要服从我安排一天，你要走，那好，我现在就开除你！”
裴景珊双手握拳，咬紧了牙关。
她不是不想走人，没有谁会在她这个年纪，甘心做一份扫厕所的工作。
但是她走了，又能去哪儿呢？
她是学过医，但那是在民国，在这个新世界里，她顶着裴景珊的身份，没有任何医学背景，根本去不了医院诊所，找别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容易，想尽快挣来钱解决生存问题，眼下这份工作，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
她没办法，只能屈从，强忍下心中的不甘，问道：“何总，那么请问您对我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