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潭底交战
风雨如注，肆虐一夜，整座大岭山像是一头体型硕大的困兽，在凄风苦雨中略显苍凉。
守得云开，终见月明，唯有历经风雨蹂躏的蜕变才能真正让人成长起来。
罗汉洞外天欲曙，李元撤去修炼姿势，简单调整几口吐息，散去一身疲惫，又抬手擦去脸庞汗渍。眉心那处因灵气淤塞而破开的皮肉已经结痂，不过仍是会不时地传来一阵钻心痛感。
经过一夜的苦修，眼下早已饥肠辘辘，不过这对于一直都是靠山吃山的少年郎来说，不算难事，就在其欲要外出找寻食物果腹充饥之时，潭中忽然传出一阵哗哗水声。
李元顿时心生警惕，起身捉刀，环顾四周。
斩将刀锋芒乍现，刀光跌落在水面之上，顺着水纹缓缓荡开，一时间整个水面都是变得波光粼粼，仿佛无数片破碎月光浮游在水上。
李元定睛细看，这才蓦然发现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水潭，水下竟是有诸多影动游弋，以少年郎的眼力自然知晓这是一群游鳞之属。
只是这些游鱼不与常同，身长数尺，生有四脚，拖曳一条粗壮长尾，在李元捉刀而起的瞬间，它们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长尾一甩，直接隐入深水，眨眼之间不见踪迹。
这些体型怪异的游鱼显然是追逐灵气而来的，在李元修行之时，牵引天地灵气汇聚此间，游鳞之属便本能的向着石台靠拢，吞吐灵气。
“大鲵？”李元看着那些瞬间消失的游鱼，心头喃喃道：“曾听村老提过此事，这罗汉洞常有婴儿啼哭之声响起，惊悚激荡，只是无人胆敢前来查看，生怕招惹邪祟之物。”
现在看来，那古怪婴儿啼哭之声应该并非什么邪祟作怪，而是大鲵发出来的声音。
潭中既无古怪，李元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洞外，天色将晓，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想来今日应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气象。
李元在心头暗自思忖片刻，随即打消出洞狩猎的念头，大岭山常有渔农樵夫活动，万一被人撞见，走了风声，露了踪迹，恐有不利。
想来过不几日，青鹰武馆遭袭之事就要传遍整个村子，或许当下青鹰武馆就已派人前往牛家村搜检自己，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撞见，以村民那见钱眼开的习性，定然会毫不犹豫拿自己的行踪来换取一桩富贵。
偌大一个牛家村，除了薛小小与牛二之外，再无一人能够值得李元信任。
人情凉薄，尤其是在富贵面前，更是如此。
李元打定主意，便又环视一眼水潭，既然潭中有鱼，又何须承担风险向外求取。
虽说潭中那数头大鲵看似凶猛，但有斩将刀护持左右，即便落入水中，与之缠斗，也有极大胜算。
一念至此，李元不再多做等待，纵身一跃，跳入潭中。
少年刚一进入水潭，便觉一阵刺骨寒意陡然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毛孔钻入体内，继而皮肉一紧，打了一个冷颤，如坠冰窖。
李元在略微适应了一下这般刺骨寒意之后，缓缓吞却一口绵长气息，噙在喉间，身子一钻，向着谭底游去。
以往李元也曾在山中那条大水中狩猎过，早就练就一身极佳的使气本领，因此少年蓄满一气约莫能在水中滞留一盏茶的工夫。
李元入水之后，先是将斩将刀横咬在口中，而后睁开眼眸，观察水底情况。
少年视线扫过之处，一片昏暗，除了身边断断续续传来的划水声之外，再无一丝声响，整个水潭古寂静谧，仿佛一个无声的世界，游荡半晌，却是不见任何一尾游鱼。
先前分明潭中见鱼，如今深潜其中，却是难觅游鱼踪迹，倒也奇怪。
简单巡视一番，少年郎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息，随之又再度向着潭底进发。
经过先前粗略查看，这口潭应该极深，视线向下探去，仿佛陷入暗夜之中，完全看不到水潭尽头。
这座看似平平无奇的古寂水潭，仿佛别有一番天地。
李元再次潜入水中，轻车熟路，速度极快，一口气下潜数十丈。随着少年愈潜愈深，周遭缓缓变得昏暗，仿佛暗夜降临。
奇了怪哉，仍旧不见任何一尾游鱼。
这个水潭像是一座死寂之地，一抹后知后觉的恐惧感突兀在少年心头蔓延。
就在李元欲要放弃之时，潭底忽有一团朦胧光团缓缓浮现而出，这般居高临下看过去，就像是被云气笼罩的日头一样，朦胧而又虚幻。
李元见到那簇朦胧光团，宛如大日沉入水底，心头惊悚莫名，但是远观望去，却是不知何物，暗流涌动之下，唯有微光闪烁其中。
“难不成水底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李元暂时停下身形，心中暗想：“佛家有小世界一说，与之对应的道家也有洞天福地，莫不是今日有幸被我撞见了这佛家小世界的入口？”
大岭山巍峨挺拔，但也并未高过千丈，这个水潭既在山巅，潭底必然通着山下，只是从未听闻有人提起过这种古怪事。
突然，又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自李元心头浮现。
此间地域鬼神之说盛行，早已深入人心，难道水底这诡异光团是某种压胜之物，光团下边镇着冥门鬼界，阻止恶鬼涌入人间？
一念至此，李元体内不由得升起一阵恶寒，如若真是鬼门之关，少年万是不敢轻易靠近。
可若就此离去，却又心有不甘，总觉得心里有一个念头在驱使着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李元少停片刻，把斩将刀从口中取下，握在手中，心下稍定，决定先去观望一番。
少年感受一下噙在喉间的那口气息，约莫尚能持续半盏茶的工夫，也就不再担心，若是这口气息耗尽仍未能抵达那处诡谲之地，便就此离去，不再去探究竟。
李元催动身形，直坠而下，随着不断推进，那团朦胧光彩仿佛向外洇出了般，缓缓向外扩散。
过不多时，少年又潜行数十丈，只是望山跑死马，随着持续下潜，那朦胧光团似乎并未变大多少，也就是说，两者之间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需要跨越。
那团朦胧白光始终都是给人一种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感觉。
李元喉间那口气息也即将耗尽，迫不得已，少年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悄然运转起灵力，试图以此来减缓喉间那口气息的消耗。
果有奇效，灵气运转之下，喉间那仅剩的小半口气息消耗顿时变慢了许多。
李元心头一喜，不再担心因气息耗尽而溺亡于此，再次加快速度下潜。
就在少年喜不自禁之时，下方光团之中忽有影动闪烁，速度奇快无比，仿佛离弦之箭在水中穿梭。
那影动在光芒的映照之下，清晰可见。
几个呼吸之间，李元复又下行数十丈。
与此同时，那影动的数量越来越多，转瞬之间，多达数十道，直到此刻，李元才察觉到那错乱纵游的影动。
李元眯眼细看，发现正是先前所见的大鲵。
不过时间紧迫，李元并未停驻身形，大鲵虽然可怖，可自己毕竟是那猎者出身，况且手中还有这口斩将刀，未必无法应对，有何惧之？
斩将刀异常锋利，陆斩犀革，水断龙角，轻击浮截，纤不卷刃，对上并无皮革护身的大鲵来说，简直如狼入羊群一般轻松自如。
在那团朦胧光芒的映照之下，斩将刀锋刃缓缓变得明亮起来，随着暗流涌动，锋刃之上仿佛有流光走过。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李元蓦然闯入那朦胧光团之中。
在进入光团的那一刹，少年猛地感受到一抹温暖油然而生，遍布周遭的寒意缓缓退去。
仿佛进入了另外一座天地。
也就是在这一刻，原本寂静如死物的斩将刀突然开始出现轻微震颤，肉眼可见的水纹自刀身向外横扩。
李元察觉到异样，心头一惊，慌忙低头查看状况。
只见那原本雪白的刀身之上蓦然有红光游走，宛如数粒火焰一般，随着火焰般的红光不断凝聚，斩将刀随之缓缓变得滚烫起来。
过不多时，刀身仿佛是燃烧了起来，一股炙热的温度缓缓向外弥漫。
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随着红光不断游走积聚，这口刀竟是不受控制的缓缓悬浮而起，锋芒如火，直指那团朦胧光芒。
它在这一刻似乎具备了浅淡灵智。
它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潜在的敌意。
它似乎是要斩向那团朦胧的白光。
这口曾经斩落过无数天际神灵的宝刀，在进入被朦胧白光笼罩的范围之内，似乎是要苏醒了…
李元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炙热之感，心头诧异，此时若是松开刀柄，这口刀极有可能就会自主的斩向那团白光。
一想到这里，李元愈发紧握这口宝刀，防止其挣脱束缚。
毕竟那团白光太过诡异，天晓得那是镇压鬼门关的物件，还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户。
若这团白光只是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的门户尚且还好，可若是那镇压邪祟的物件，万一被破开，引发恶鬼游荡人间，四处劫掠生灵，这份罪孽可就深重了。
当然，若真是这般情况，第一个先死的定会是自己。
就在李元低头查看斩将刀时，远处那群影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成群结队的向着这边游弋而来。
这群大鲵似乎是嗅到了一股危机，或者说是杀气。
此时，随着斩将刀逐渐变得炙热起来，一抹若有若无的杀气正在缓缓向外扩散，显然是这缕淡淡的杀气引起了大鲵的警觉，并循着杀气找来。
哗啦啦。
大鲵粗壮尾巴迅猛一甩，掀起汹涌暗流无数，仿佛一束束透明的花朵在水中渐次绽放。
此间水域陡然间变得激荡不已。
李元听到如闷雷声滚落耳际的水流声，心头咯噔一下，猛地抬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直接吓得少年一个激灵，汗毛倒竖，灵魂似要出窍。
只见数十头大鲵裹挟暗流急速推进而来，气势雄浑，更让人感到心惊的是，与之而来的似乎还有一股肉眼可见的蛮横力道。
若是与这般力道来上一个正面碰撞，估计李元要被撞得骨碎筋断，一旦负伤失去战斗力，毫无疑问，最终极有可能会被这群大鲵啄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双方相距约有几十丈，李元有充分的应对时间，只是那股子自少年心间升起的危机感却是迫在眉睫，仿佛剑抵眉心一般，再加上少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当下又失了地利，一时之间，竟是显得手足无措。
李元下意识的想要吞却一口气息，只是下一刻就被呛了一大口水。
恍惚之间，恐惧从天而降，无孔不入，仿佛直视死神一般，连灵魂都在战栗。
少年艰难调整片刻，心下发狠，吞却最后那小半口噙在喉间的气息，以此为战。
与此同时，人身小天地之内，灵力顺着经脉线快速推进，几个呼吸之间，便完美循环一个小周天。
李元握紧手中的斩将刀，稀薄灵气顺着经脉线注入刀身。
斩将刀燃烧了起来，火焰在水中绽放。
在斩将刀燃烧起来的那一刻，大鲵似乎嗅到了一股浓厚的敌意，非但没有任何退缩，反而狂甩粗壮尾巴，速度再下一城，悍不畏死的向着李元冲击而来。
这群大鲵先前散漫游动，在察觉到李元的那一刻，便在本能的驱使下冲击而来，因此毫无章法可言。
其中有一头大鲵速度奇快，仿佛一骑当先，率先发动攻势。
李元牙关紧咬，没有选择退缩，毕竟大鲵速度实在太快，若是选择退缩，毫无疑问会将后背暴露给这群畜生，届时自身将会陷入毫无还手之力的窘迫境地。
以我之镇静，御彼之猖狂。
委实是少年没有丝毫先手的机会。
那一头为首大鲵仿佛战船一般碾压而来，裹挟凶悍水流将李元冲击的身形不稳。
大鲵与李元大约相距两丈左右之时，原本一线直进的庞大身躯却是蓦然一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调转身形。
随着大鲵改变行进路线，大水乱涌，暗流在这一刻炸开，一道振聋发聩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如沉闷雷声。
先是暗流来势汹汹，冲击在少年身躯之上，紧接着便又见到一条粗壮大尾裹挟着惊人的劲气荡碎暗流，如影随形，横扫而来。
这条粗壮大尾仿佛一条夺命之鞭，若是不幸被其扫中，李元必定要当场断为两截。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大鲵调转身姿，以大尾横扫而来之时，李元蓦然抬起手中的斩将刀，一手紧握刀柄，一手按在刀身，迅猛将斩将刀竖于身侧用以格挡。
下一刻，一团鲜红血雾在水中炸开。
毫无疑问，李元被粗壮大尾扫中，身形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斩将刀脱手而出，在水中划出一条极为刺眼的火焰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