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登临罗汉洞
一场血战就此落下帷幕，李元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牛家村的方向走去，不过却并未原路返回，而是重新拣选了一条孤僻野径。
那中年美妇虽然只是一介肉体凡胎，但却具有三分枭雄心性，为了给吕白瑛报仇，不惜散尽家财甚至赔上自己。若是在李元离开之后，那群狗仗人势的东西禁不住那中年美妇的威逼利诱，再一路追杀过来，以李元目前的状态来看，难有抵挡之力。
李元旧疾未愈又添新伤，一路沿着小径踉跄而行，仿佛一只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一般。
天交五鼓时分，少年终于返回家中，不敢过多停留，匆匆忙忙收拾衣物细软和父母神位，便又走出村落，先去前往父母的坟茔前磕几个头，又在双亲的坟茔旁侧为薛小小立了一个简陋的衣冠冢，最后才向着大岭山进发。
就算李元这趟侥幸活着走出武馆，牛家村也不可能再是一处寄身之地，且不说惹上几桩人命，必然会闹的沸沸扬扬，引来官府追查一事，就只说那位中年美妇，都不可能轻易就此罢手。关宁镇还有几位与吕方璧不相上下的高手存在，有钱能使鬼推磨，若那中年美妇花费重金请动其中任何一人出山，都不是李元能够轻易应付下的。
李元能够袭杀青鹰武馆，那中年美妇就不能现学现用，反过来针对李元策划出一场袭杀，或者剿杀？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元沿着崎岖山道直上山巅，天将发晓时分，终于登临那座年久失修的罗汉洞。
少年没有立即进入石洞养伤，而是站在山巅，拄刀而立，面向东方，静候金乌跃海，人间光明大放。
远远望去，山巅之上，有一道寂寥身影而又落寞，但却有种山高人为峰的豪迈气概。
过不多时，满月缓缓沉落，金乌冉冉升起，人间天地风貌随之一变。
夜色褪尽，光明来袭。
然而这个拄刀立在山巅之上的少年郎也将迎来新的人生！
李元缓缓抬头看向东方天际，大日如轮，天际如染，风吹云动，金光泛起涟漪，仿佛一汪金色大水悬于半空，焕彩艳美。
李元收回视线，又看向脚下山地，山气起落，轻烟如纱。这座大岭山呈西北朝东南方向的走势，绵延百里，又有数峰竞秀，拔地而起，气势浩大，而脚下这条山脉更是如长龙盘踞，横亘于地，苍凉雄浑。山脉之上，生机无限，草木葱茏，虽然已是入秋时分，仍不乏滴翠流红，斑斓如锦。
山河横陈如画，堪比丹青妙手。
这是少年第一次真正平心静气的欣赏山景。俗话说靠山吃山，在大岭山混迹数十年，满脑子都是生活琐事，从未真正用心去观赏过雄奇山景，就在快要离开之时，这才发觉何为穷极造化，山河壮美。
看过片刻，李元暗自叹息一声，这才转身走向罗汉洞。
罗汉洞又被称为金身殿，因洞内有十八尊石罗汉，古朴雄伟，极为壮观，宛如大佛金身坐落于殿堂之中一般。最初这座山巅古洞还有几缕香火缭绕，附近村民逢年过节会三五成群来这里拜罗汉，只是随着山下石经观香火鼎盛，再加上山道崎岖，极难攀登，这座年代久远的洞窟便逐渐被遗弃，最终彻底无人问津。
罗汉洞连个烧香的地儿都没有，那座石经观不仅有大雄宝殿，还有道人诵经作法，赠送护身符，如此一来，更没人愿意费劲吧啦的登山一趟，对着一群残破不全的哑巴石像发下宏愿，不管石像如何高大雄伟，如何意味深远，说到底始终不过是一堆破烂石头。
更何况，如今佛道凋零，香火渐失，无数大德高僧相继圆寂，诸多寺庙道场更是处境堪忧。大家都说，菩萨罗汉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去管那人间疾苦？
李元来到洞口，往里看了一眼，门户极为宽阔，如虎口大张，随着视线延伸，洞道幽暗曲折，宛如龙蛇之躯，视线尽头出现一座清澈小水潭，潭中有两座石台，一大一小，两座石台的格局宛若日月同天，只是石台造型却是形似蛇龟。
龙虎把门，日月底沉，龟蛇共处。
李元没有过多迟疑，如今这座无人问津的山洞是唯一一处养伤之地，由不得他有所挑剔，遂顺着湿滑的台阶走入山洞，刚一步入洞道，一股森冷寒意悄然袭来，少年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压抑逼仄的紧迫感。
山洞内的气流不通，仿佛一潭死水，李元刚一跨入其中，便撞碎一大片无形的气流，下一刻，蓦然嗅到自身上散发而出的浓郁血腥气，更荒诞的是，他还穿着一身土黄色道袍。
少年心头一紧，慌忙双手合十，低头拜了一拜，心中默念，“罪过罪过。”
佛家有杀戒教条，一个满身血腥气的少年步入佛家道场，多少有点唐突。
李元偷偷瞥了一眼两侧石罗汉，并未察觉出丝毫异样，这才稍感心安，快步向前走去，临近水潭，纵身一跃，落入大石台上。
少年已是疲惫至极，先是经过一场惨烈厮杀，再是一路匆忙赶至罗汉洞，早已手脚酸软无力，跃上石台之后，先是环顾四周，确定并无潜在的危险，这才将斩将刀搁在身边，倒身睡下，不消片刻，便酣然入眠。
似此这般荒无人烟的古洞，一般都是蛇虫鼠蚁的栖身之地，不但能够挡风遮雨，还能安身保命，是一处绝佳的藏身所在。
更有一些隐藏在深山老林的古洞，日久年深，最终演变成孤魂野鬼的寄身之所。不过李元倒是不必担心罗汉洞中会藏有什么邪祟鬼魅之流，且不说此地曾有香火流转，就单是那十八尊造型威严的罗汉像，就足以震慑寻常鬼物，使其避而远之。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罗汉洞中真有鬼物存在，也未必敢惊扰李元，甚至可能在见到李元到来之时，就会慌不择路的逃散离去。
不为其他，只因少年携有一把曾经斩落过天上神将的斩将刀。
一柄连神丁神将都要畏惧三分的古刀，更何况寻常鬼物之流？
再者虽然附近村民信奉鬼神之说，但从未听说过有恶鬼流荡人间行凶之事，不然半山腰那座古葬场早该被人掘了个底朝天。
此间大凶之地，无疑是那座古葬场，而非此处罗汉洞。
或许实在是由于精力耗竭的缘故，少年睡得很是沉稳，呼吸绵长，不急不缓，古洞幽暗静谧，极为适宜安睡。
山间湿气极重，洞中早已长出一层茸茸蛇苔，据说这种苔藓，只在有蛇虫爬过的地方才能生长，至于真假，无从考证。
洞顶上边挂着诸多长短不一的石笋，长者丈余，短者寸许，粗者如柱，细者似针，形状大致相同，乍看之下，仿佛一座倒悬的山川世界，不时有水珠顺着石笋滴落，落入小潭之中，激起阵阵涟漪，显然这方小水潭就是这么形成的。
石笋倒挂，宛如山川，滴水在地，聚而成潭，佛门有那小世界一说。
每当有水滴落下时，潭中都会溅出一朵小水花，而后便能看到一条极长水纹缓缓划出，仿佛急舟行于水面之上。
潭中有鱼。
俗话说：千年草籽，万年鱼籽。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能生出鱼来。
由于洞顶布满蛇苔的缘故，每有水滴落下时，或多或少都会携带有些许苔藓碎屑落入潭中，而随着水滴落下来的苔藓正是这些潭鱼的饵食。
水滴不时滴落，仿佛一场极为稀疏的雨水，又像是用以度量光阴的滴漏，在这般微妙情况下，兔走乌飞，不知不觉间，时近黄昏。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突然，整个山洞轻轻一颤，紧接着便听到一道振聋发聩的巨响，仿佛晴天霹雳。
李元猛然惊醒，诈尸一般，猛地捉过斩将刀，警惕起身，如临大敌。
下一刻，又是一道沉闷雷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息，不必亲眼所见，便能知晓这道雷霆应该近乎贯穿千百里。
李元暗自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而后少年顺着洞道看向外边，只见崖边几株古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哗啦作响，视线再举，远方天际浓云滚滚，如千军万马驰骋于空，又如妖魔军团想要挣脱天际束缚闯入人间，震撼人心。
随之又有一条横跨半空的雷霆乍然浮现，仿佛天幕被撕出一条口子般，雷霆明亮刺眼，李元下意识眯起眼眸。几个呼吸之后，雷声传来，直灌耳际，在少年脑海中炸开，李元只觉得一瞬间地动山摇，神晕目眩。
少年使劲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的眩晕感，他知道身处山洞之中，雷声滚进来之后会被放大数倍。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风雷起落，纠缠不休，山雨似乎不甘寂寞，也跑过来凑这场热闹，先是雨脚如麻，丝丝缕缕，继而如断线珠子，一泻直下，最后愈演愈烈，暴雨如注，倾盆直泻，天地流淹。
山雨素来如此，就像少女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
罗汉洞前，形成了一条倒挂而起的水帘，雨水顺着石阶涌入洞中。
就在李元将要收回视线之时，忽然又有一道雷霆打落，照彻天地。
下一刻，诡异的一幕宛如幽灵一般突兀浮现，简直让人窒息。
李元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身子一僵，呼吸艰难，死死握住手中的斩将刀。
在雷霆绽放的那一刻，光芒照亮了罗汉洞的岩壁，在惊鸿一瞥之下，李元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人影。
更让人惊悚的是，那道模糊不清的人影似乎正在缓缓的向着李元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