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危机四伏（二）

    浦市码头上，姚沧水陪同参会的各峒峒主参观水军训练基地。他手指着江面上巡弋的战舰，向峒主们介绍说：“上次壶头一战，我们损失很多战舰。但是，我们征召了附近的木工，加班加点的赶制和维修，目前战船数目增加不少，关键的问题是缺水手，所以，相王向五溪蛮发出招募令，姚沧水这里拜托各位了，希望你们回去后，动员优秀青年前来参军，为保卫五溪蛮贡献力量。”

    各峒主交头接耳，一边称赞眼前的漂亮战舰，一边应答尽力募集。但是，他们晓得自己的家底，回去后，怕是完不成相王交办的任务。他们祈盼和谈成功，不用打仗了。只是部分峒主有自己的打算，另扯旗帜，自立山头了，也不想送兵员给水军了，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暗流涌动。

    “鹞眼，你在这里？！”在混杂的人群中，一个少女欣喜的声音传来。惊动了一个青年军官，他跟随在姚沧水的身后不远处，保护主帅。

    “秋黛，你怎么也来了？”青年军官认出了对方，惊奇地询问。在上次迎亲时，他们捉对打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彼此怀有好感。

    “我陪爹爹过来的，想不到再次遇到了你，你好吗？”秋黛带着少女的娇羞语气说话，惹得鹞眼一阵心动。她是九峒主司甲头的第五个女儿，喜欢舞刀弄枪，习得一身好武艺，司甲头出寨时会带上她。

    鹞眼姚连江目光盯着秋黛看，眼前的少女英姿飒爽，红衣绿裤，短装打扮，腰佩长剑，与上次迎亲时见到的天真少女，风格迥然不同。他更喜欢迎亲时天真无暇的风情姑娘，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在他的心间。

    “你看啥？不认识了？！”秋黛被鹞眼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蛋，嗲声嗲气的发问。

    “秋黛，你真好看，越发长得漂亮了，我都不敢认了。”鹞眼回过神来，也羞红了脸。

    参观的队伍向前移动，留下他们俩人在后面。鹞眼伏在秋黛的耳边低语道：“晚上去河滩，我给你唱歌。”

    “嗯。”秋黛眼神迷离地说。她晓得，在五溪蛮，有男伢子愿意为女伢子唱情歌，意味着男孩向女孩求婚了。女伢子如果心里愿意，她会去赴约的；如果不愿意，她不会去。如果男孩子等了一个晚上不见心上人，第二天他知趣地离开伤心地，去远方。

    鹞眼听到秋黛的回答声，心里像抺了蜜糖，甜滋滋的，期盼着夜晚的到来。他们看到参观的队伍走远了，才想到自己的职责。姚连江笑着说：“秋黛，你爹爹走远了，我们得赶上去。”

    “千万别给爹爹瞧出来？！”她羞红了脸蛋，转身朝爹爹跑去。

    鹞眼也跟在后面跑向大部队。

    两个年轻人的亲昵行为引起了九峒主的注意，他随参观队伍前行时，发现女儿秋黛落在了后面，而且，还有一个英俊的男伢子陪同。他明白了，女儿动了春心，到了唱情歌的年纪了。做为老父亲，他一直奔波在前线，对于女儿的关心自然不够。他也想为女儿找一名好亲事。但是，多年征战，男丁死亡很多，要想寻找到优秀的就更少了。他晓得哪个年轻男伢子是姚沧水的副官，也是非常优秀的一个好小伙，他心中巴不得女儿爱上她。他大智若愚，假装不知，心想今天晚上，看女儿出不出去？出去了，这件事儿就有了着落，他等着。明天，他就要返回九峒了，他也想收络一批青年才俊，充实到队伍中来。他看上了鹞眼姚连江。

    五溪蛮流传着奇特的风俗，男女伢子到了春心萌动的年龄，父母们会把待嫁的闺女单独建立草棚，远离父母，自寻配偶。男孩被父母赶出家门，去寻找另一半。司甲头也希望女儿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傍晚，秋黛在客舍里出出进进，依照往日的习惯查岗、巡逻，似乎并没有把白天的事情记在心上。让司甲头疑惑不解。司甲头守到子时，不见女儿有动静，也懒得去打理了，他年纪大了，熬不起夜了，就去厢房睡了。

    月白风清，万籁俱寂。沅江中的一个江渚上，有一个年轻人引颈顾盼。他就是鹞眼。他携一支洞箫临风轻吹，箫声袅袅伴和着芦苇的摇动，倾诉着思念恋人的苦楚。他恍然不知过去了两个时辰。他相信她会来的，他愿意等。他把这种痛苦的煎熬当成是对自己的考验。

    青鱼跳上水，发出“泼刺”的声响，在滩头涌起。月亮又隐进了云层，天上的牛郎和织女见面了吗？他们一年才相见一次。我的心上人几时能相见呢？

    “沅水江畔河水清，不知河水有多深，抛块石子试水深，唱支山歌试郎君。哦伙！”在芦苇深处，浪涛声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天籁音，宛如一支竹笛吹奏，响彻云端。那是秋黛的歌声。

    “她来了。”姚连江内心一阵狂喜，满心里高兴。他晓得苗家人对歌的规矩，你若应答不出，姑娘就会隐身。你若才思敏捷，言真情深，打动了姑娘的心，姑娘就会逐步靠近你，直到相见。“ 天若有情云重云，地上连理人找人；韭菜开花细绒绒，有心恋妹怕妹飞。哦伙。”

    “鱼在水中听浪声，凤在树上盼腾飞；郎君一声哦伙声，妹放心里三年深。哦伙。”清唱声又近了一丈。

    鹞眼心中狂跳，秋黛马上就要见到了。他接着唱：“麻布洗脸粗（初）相亲，哥恋姣妹是真心，花言巧语哥不会，芭蕉上下一条心。哦伙！”。

    “哥是八哥学话甜，妹要炒菜尝盐咸。过了七七四十九，姣妹才拉情哥手。哦伙。”芦苇荡中撑出一只小船，一身白衣白裙的秋黛立在船头，在月光的映照下，美如仙女。让姚连江恍若隔世，疑在梦中。

    “河里起风浪打浪，树上无风叶不荡。阿哥求亲是真心，捧打鸳鸯永不分。哦伙！”

    “秋黛。”“连江。”两声热烈的呼唤声响起。只见一个黑影跃上船头，两个人影顿时化为一个。月亮隐身了，偷偷地躲在云层的后面，不忍心打搅两人的亲热。船儿横渡，随风起伏，江涛声声，沉浸在甜蜜中的少男少女完全忘记了时间和危险。

    第三十二章 危机四伏

    “连江，你真的爱我吗？”躺卧在船舱里的恋人，相互咬着舌头，说着痴话。

    “秋黛，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情窦初开的姚连江融入到少女的温柔乡里，早已失去了自我。他说着掏心窝子的话，秋黛喜欢听。

    “你不会当负心郎？”秋黛翻身骑在姚连江的身上，盯着郎君的眼睛娇声地问。

    “我保证，一辈子跟你走。”姚连江举起右手表态。“我若食言，淹死在河里，叫鱼虾吃掉。”

    “我不准你说胡话。”秋黛用小手捂住了郎君的嘴。两个人又缠绵在一起，眼眉愈加饧涩。

    夜深露重，他们却弄出了一身热汗，解开了衣裙，相拥而眠，任凭风浪摇动着小船，进入梦乡。

    东方发白时，他们才醒来。秋黛说:”连江，我马上要随爹爹回苗寨了。你会来看我吗？”

    “秋黛，我会来的。你等着。我随时听从你的召唤。”一夜的情爱，使两个年轻人的心贴得更近了。在五溪蛮的风俗里，男女相爱了，把对方记挂在心中，通常会在秋天粮食入库后，挑上稻谷、带上猪腿去女方家求亲，商量在冬天成婚的大事。他们流行物物相易的风俗。

    “我爹要我为兄长报仇！”秋黛忧虑地向情郎诉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姚连江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秋黛，我喜欢你。我愿意陪你上刀山过火海。”他挽起情妹的胳膊，站在船头，眺望白水黑山，愤慨地说：“可恨朝廷昏庸，妄想剿灭五溪蛮夷，让我们无家可归。我恨不得撒泡尿毒死这些狗官兵。”姚连江激动了，拉开裤裆，朝着下游河水哗哗的撒尿，他仿佛看到尿液流入了壶头山。

    “咯咯咯……”秋黛被逗乐了，笑着说：”你这法子如果管用，我也加上一泡尿，岂不是威力更大。”两个狂傲的少年的恶作剧让河水为之作乐，发出“哗哗”的笑声。

    壶头山在望。石傩公、麻矬子等人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随同押送的一船货物，于第二天早晨抵达了两军交战的前沿阵地—壶头山隘口。

    事先已派人通报壶头山官兵，帆船悬挂了议和的白色旗帜。石傩公的船只穿过河面交界线时，敌方并未放箭拦截。但是，壶头山官兵派出了一艘快蟹子划了过来，小船上载着五个兵勇。一名哨长立在船头，挥舞着白色旗帜，为大帆船引航，在离码头十丈远的地方，来船被要求抛锚检查。

    官兵四人上船，在船上检查一番后，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和危险物品，哨官向岸边打旗语报告：船只安全。议和使者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军帐，监军宋均和中郎将们做好了准备，整顿军仪，抖擞精神。宋均传令召见。

    石傩公、麻矬子二人被蒙上了眼罩，在士兵的牵引下，带进了中军帐。

    议和使者被摘去眼罩，他们惊奇地发现，主席台上端坐着一位白面秀气的将军，头扎朝天髻，身穿黄铜甲胄，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他的身旁站立着几位武将。四中郎将披甲佩刀，甲胄鲜明，簇拥在主帅左右。他们军容整齐，怒目鄙视来者，仿佛准备提审犯人过堂似的。

    石傩公心里惴度，那主位上的白面将军一定是监军宋均了。分立在他两旁的武将，应该为中郎将马武、耿舒、 刘匡、孙永等人了。他不见马援出场，心里亦有所明白，密函中上书伏波将军病危消息属实。他想，看来那封密信是真的，不是官兵诱骗起义军的的诱饵，对方确有议和的本意。

    麻矬子与宋均见过面，事前也探听到宋监军的一些基本情况。监军宋均字叔痒，是南阳安众人，年满二十岁时，承袭了父亲的官爵升为五官中郎将，后调补辰阳府出任地方县官。武陵五溪蛮发生暴乱后，宋均奉命带兵三千监督、驰援武威将军刘尚。但是，他的部队还未到达，刘尚就已兵败身亡。宋均的部队滞留在洞庭湖。武威将军刘尚死后，光武帝刘秀下令马援继任，委派宋均继续监军。一个月前，宋均带兵与马援会合，驻扎在壶头山隘口。

    麻矬子探得宋均与马援曾是旧相识，俩人私下非常投缘。他们都怀有远大理想抱负和一腔报国热血。宋均佩服马援的坚定志向：“大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可惜，他们相处不到一月，马援病危，卧床不起，托付宋均临时担起重任，维持现状，等候皇上的旨意。

    议和使者心中暗暗惊叹：“军营内外戒备森严，岗哨林立，布防有序，这马援老儿治军当真蛮有一套办法的呀！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两军交战必将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石傩公躬身答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在下是五溪蛮义军石傩公，特奉相单程首领之令，率领神兵队总教头麻矬子前来拜见将军，拟与贵军商谈议和大事，争取和平统一大业。我们希望宋将军审时度势，认清大局，明白事理，尽快促成和谈，结束战争，给予五溪蛮人带来真正的和平和自由！”

    “大胆匪徒，无端滋事，屡次犯我朝廷，扰我边关，天怒人愤，罪不可恕！”宋均突然变脸，厉声喝斥。

    中郎将马武、耿舒、 刘匡、孙永迅速从两翼抢出，抽出腰刀，气势汹汹地包围了来人。

    宋均突然来了一个下马威，让石傩公、麻矬子猝不及防。他们脸色铁青，暗自蓄劲，做好了搏杀的准备。石傩公和麻矬子都是功夫高手，自信自保不成问题。麻矬子心想，倘若宋均使蛮，在敌人军帐里打斗起来，他先要拿下宋均，作为人质挟持，见机脱险，估计此次难逃厄难，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