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损兵折将(一)
“师父,你看,依照此进度,何时可以打通通道呀?”姚沅江心中嫌掘洞进度慢。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
“徒儿,你也不要心焦,我看下半夜能挖穿壕沟。从来做成一件事儿,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人在做,天在看。朝廷腐朽无能,灭亡是迟早的事儿 。我们一步步走,一手手来,胜利必定属于五溪蛮人。”麻矬子料事如神,他看穿了社会的变化规律,对待生活的态度洒脱超然,是姚沅江的精神依靠。
子时刚过,宋均的中军帐被人揭开,一名亲兵向趴睡在公案前的宋监军报告。“监军,耿中郎有情况报告。”亲兵轻唤,他不忍心惊扰监军,但是,他又不得不唤醒主帅。
“什么情况?”宋均清醒过来,他端正身子,询问亲兵。
“耿中郎防区有动静,他们请监军去查勘。”
“马上走!”宋均整顿甲胄,挂上长剑,出了中军帐。帐外传来几匹马蹄远去的声音。
北门壕沟边,耿舒趴下身子,贴在空水缸边沿,凝神在倾听。一会儿,他起身拍打一下泥尘,对着监军说:“监军,疑有贼寇在地下挖洞。”
“有多长时间了?”
“一柱香的时间。刚开始迷迷糊糊的,似真似幻,现在,声响越来越清晰了,好似又突进了一丈。”耿舒如实汇报说。
“其他地段可有声响?”宋监军询问。他要全面的了解敌人的进攻线路,是挖一个通道或是多个通道。
“其它尚不太清晰,此处声响最为响亮,应是主洞。”
“保持肃静,继续监听。”“耿中郎,你如此安排,布下陷阱,擒拿贼猷。”宋均走入耿舒的指挥所,单独授于了他的锦囊妙计,其他人、包括随行亲兵都不知情,只见耿舒信心十足,昂首挺身地向宋均保证说:“请监军放心,耿舒保证完成任务,不负监军期望。”他要通过这一仗,树立起自己的权威。
宋监军回到中军帐不放心,又草拟了一道命令,通报了北门的军情,要求各防守将领,提高警惕,认真排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壶头山守军上下,戒备森严,只等敌人自投罗网。
子时刚过,沅江的雾气漫上来,越来越浓,像一层层的云絮翻涌,整个堑壕都被填平。壕沟里燃烧的火球也只见一片红光,十步外看不清人影。
“挖通了。”“挖通了。”一种欣喜的声音悄悄的从洞内传向洞外,被压抑着的喜悦传遍起义军的阵地,并且迅速传到前线指挥所神兵队队长的耳中。
姚沅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时辰,听到消息,精神马上被振奋了,他再无睡意,带着一种高昂的情绪奔赴新的战场。他和麻矬子来到第一条挖通的地道营帐内,士兵们露出一对黑亮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主帅,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地下通道被封锁,留有少数士卒把守。掘洞的监军牛保和挖煤工头目在前头带路,姚沅江亲自查看地道的内况。由于地道空间不大,进出的人都得弯着腰走。姚沅江感受到地道晨湿润的浊气充斥胸膜,四周不时有突出的岩石刮蹭到手臂。通道因陋就简,并不通畅,弯弯曲曲,绕了几里路。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挖煤工头在黑暗中,用手指了指斜上方,轻声地说:“出口在前面,还没扩宽。请将军匍伏通过。”
姚沅江匍匐身子往斜道上爬,他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斜躺在坑道里。上方有一个小的开口,有斗大的缺口,他并没有看清外面的物事,感觉有冰凉的雾气涌来。骤然降温,浑身发抖,他不晓得是激动或是害怕,但头脑异常清醒。开口外面是敌营阵地,咫尺之间,马上就要大战,这个通道是义军取用的唯一保障,敌人会埋伏有奇兵吗?一团团的浓雾遮盖了危险,他清楚是沅江的雾气涌了进来,浓稠得像烟波的雾气对义军是最好的保护,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祈盼上天保佑一切顺利,头脑中一个成熟的攻击方案成型。他们悄悄地退了回来,往回走,并在洞口安置了守护暗哨。
姚沅江和麻矬子回到战船上,向前敌总指挥长姚沧水汇报。姚沧水主持召开了临战会议,召集水军和神兵队的将领和谋士们,研究攻敌方案。
姚沧水简要地说了开场白:“诸位将领,大战在即,明天,我们要同时打赢两场战役。一场是壶头山攻坚战,另一场是阻击敌人的增援船队于青浪滩,任务艰巨,使命光荣。为了此次决战的取胜,相王命令义军全面出击,各个击破,务必成功。石兴邦大将军奉相王之令,率领全体水军也正从浦市基地出发,在赶来的路上。首先,打好壶头山攻坚战是关键的一环,解决了壶头山的残敌,排除身后的危险,我们才能腾出手来,全力以赴地痛歼增援之敌,稳固五溪蛮根据地。关于如何打好壶头山一仗,神兵队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现在,听听诸位的想法,集思广益,百战不殆。姚沅江将军,你先说吧。”姚沧水点将了。
“诸位,刚才我和麻师父去了一趟地道。地道已经打通,可以直抵敌营,是一条秘密通道。但是地道狭窄,一次仅容一人过,所以,只能单兵突进。原来计划打通多条通道接敌,现在看来无法按时完成,时间不等人呀。我们要在寅时发起全面攻击,这条通道是唯一的生命线,只能依靠它,派出精兵突袭敌营。我部计划,由我带领神兵队去完成任务。等到神兵队得手后,发出信号,里应外合,大军再全面进攻,一举荡平壶头山。”
沉寂一会儿,姚沧水开口询问:“各位有何高见?”
谋士高士明站起身来,说:“将军,余闻狡兔三窟,蝼蚁多巢,猛虎扑食需倾尽全力,独倚一策险哉。五虎上将寄希望于出奇制胜,此乃险招也,万一突袭不成,大军岂能按兵不动呢?鄙人认为,全面攻击事先设定,以时辰为准,不必等到突袭取胜才动。突袭可为辅助,此长彼短,相互补充,乃为万全之策。驶得万年小心船头。”他分析了利弊。
“高谋士言之有理。从地道口攻入为奇兵,从壕沟攻击为重兵,从水路策应为辅兵,多兵攻击,多条战线展开,多点开花。我们先期派出奇兵偷袭,外围攻坚部队做好强攻准备,约定寅时进攻。神兵队得手后放火烧营帐为号令,如果神兵队进展不顺利,我们大军也要在寅时发起强攻。迅速拿下壶头山是完成此次决战的关键。”姚沧水补充,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了。
“五虎上将还得考虑,地道狭窄,行走不便,宜用精兵,不适宜大部队展开。兵力跟进,要保持适当距离,不能操之过急,否则,黑道一旦迟滞,则混乱无序。而且发生意外情况,兵员救援无法完成。”麻矬子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提醒决策者。秘密摸营是一把双刃剑,一旦中了埋伏,则伤亡惨重。
“倘若一人倒下,则全队受阻;一处塌方,则全线中断。”有人提出新的假设。
姚沅江听了,后脊直冒冷汗。当初,他命令开挖地道,仓促上马,考虑并不周全,而且,支撑坑道的材料和工具十分有限,又要隐蔽施工,不能被敌人发现,地道的质量很难得到保证。他暗暗祈祷,期盼这次冒险得到上天的保佑,一切顺利,旗开得胜。
“我准备带精兵五十,各士卒间隔十步距离跟进,预计穿过地道要用时半个时辰,如遇危险,则前队变后队,原路返回。”为保险起见,姚沅江不断地完善方案。
众人再无言语。姚沅江把目光看向麻矬子,希望听一听师父的意见。师父见多识广,每次谋事先人一招:“师父,你说说吧?”
麻矬子放下烟斗,磕磕烟灰,他深思了许久,不急不忙地说:“打仗吗?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谋划是一方面,赌运气又是另一个方面,狭路相逢勇者胜。”麻矬子鼓励姚沅江,让姚沅江烦乱的心儿平静下来,增强了获胜的底气。
“徒儿,为师愿意带神兵队为你打前站,你殿后。等我从地道摸上去,得手后,点火堆为信号,各部队再全线展开攻击。若是不得手,寅时三刻也要发起攻击。”麻矬子为姚沅江壮胆,并主动承担风险。他深知战争的残酷,各种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敌人破译了义军的偷袭计谋,设下陷阱,来一个瓮中捉鳖,后果也不堪设想。麻矬子想到了这一步,但是不敢明说。他害怕动摇了姚沅江作战的决心。打仗的人都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稍有犹豫和闪失,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大战前士气宜鼓劲不宜泄气。每逢大战,军令一出,再无异议,惑言者当以动摇军心论处。
“谢谢师父的仗义,徒儿虽然不仁,却也懂礼节,岂能让你老人家冒风险。姚将军,就这样定下,我带领神兵队打头阵,先行潜入敌阵搞破袭,请师父殿后跟进,牛千户负责从堑壕发起强攻,请水军协助提供支援。姚沅江向前指立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姚沅江慷慨激昂,毫不畏惧即将来到的危险。
“五虎上将军,同意你的行动方案。但是,我要你活着回来。这是命令!”姚沧水思前想后,也觉得姚沅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倘若神兵队奇袭成功,那将可以减轻正面强攻部队的许多压力,而尽快夺取壶头山,又影响着整个战局的走向。这是生死决战,容不得隐忍,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男儿要拼杀在疆场上。他晓得姚沅江的心情,身为相王的乘龙快婿,他要担起保卫相王江山的责任,他不愿被人看低,尽力于一役,而且,他的英勇行为将会激励更多的年轻人奋勇杀敌!
义军备战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黑夜里,姚沅江挑选的五十精兵整装待发。他们一个个赤膀短装,人手一把大砍刀,一张弯弓和数枝长箭,怀揣十颗霹雳弹。他们的胳膊上扎上了白帕子,便于部队夜间识别。姚沅江整顿完队伍,向姚沧水和麻矬子告别。
“勇士们,相王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传来!我们等着喝你们的庆功酒!祝你们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姚沧水鼓励道,勇士们视死如归,眼神坚定。
姚沅江向姚沧水行了抱拳礼,又向麻矬子致礼,转身轻唤一声:“出发!”他带头钻进了黑暗的地道口。敢死队员鱼贯而入,并拉开了警戒距离,神兵队提前一个时辰出发,以便及时突进敌营。沅江上的浓雾翻涌,寒气凛人,姚沧水和麻矬子站在黑地里,感受到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壶头山守军高度戒备,流动哨增设了双岗,将领们不断地补充命令,完善防御。中郎将耿舒更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守候在地道出口处的帐篷里。自从亲兵报告,敌人已经挖通了地道,露出了一线缺口,他再也睡不着了。他安排精兵把守,而且,还叫人搜集了一百条麻袋备用。他暗自佩服宋监军的精明和料事如神。他确信这次机会,一定要立下大功,让朝廷上下记住自己的大名。他反复的思考,擒拿阴兵的种种办法,现在,离天亮越来越近了,他清楚决战时刻马上到了。他想到,征剿五溪蛮以来,自己事事不如意,毫无建树,马援老儿固执己见,龟缩不前,让他失去了多次立功的大好时机。他非常懊恼。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住机遇,扬名立万,大放光彩,让同僚们眼红,让朝廷真正认识耿舒的本领。他还有一个心愿藏在心底,不敢说出,他盼望有朝一日取代马援,担任主帅,挂起耿字大旗。他觉得自己比马援强多了,如果皇帝采用他的建议,早就平定五溪蛮叛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