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遇
后来，已经改名成吕过的浮生曾经无数次想起自己与女公子相遇那天的场景，
火树银花，华灯璀璨。
一个是被人按在地上衣衫破烂、脏兮兮看不清面目的小乞儿，一个是仆妇婢女簇拥下一身华服美裳满身珠翠的贵族少女。
那天正是元夕夜，俞元城热闹非凡，明月高悬空中，处处灯火通明，阵阵烟火绽放。若是站在附近的山上往城中眺望，地面上绚丽多彩的灯火，星河璀璨，仿佛是天上的星辰坠入了凡间。
大家都在通宵达旦地尽情欢乐，遍地欢声笑语。
10岁以前的浮生，与自己的孤母相依为命。阿母常年缠绵病榻，为了给阿母看病抓药，他不得不外出做了一个小乞儿。
元夕夜，贵人们外出游街赏灯，是乞儿们收获最丰盛的日子之一。浮生照顾着病弱的阿母睡下，这才来到了集市上乞讨。
浮生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把乞讨得来的食物让给了阿母，饥肠辘辘的他只能祈盼这天晚上能多遇上几个好心的贵人。
不巧，今天他的运气不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乞儿也有自己的江湖。
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浮生靠在黑漆漆的街角，意识慢慢地消散，恍惚中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哎呦——什么东西？”
原来是他走路时不小心踩到了浮生的身体，差点被绊倒。
“是个人！”他的同伴，听声音是一个年迈的小老儿。
“和我们一样，是个乞儿。”另外一个同伴，听年龄应该是个少年。
“天可怜见的，怕是饿到不行了。”踩到浮生的那个小童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一番，“他仿佛和我一般大。”
“可怜呐！”那个年迈的小老儿从身上掏出一个水葫芦，让小童扶着浮生的脸，给他灌了几口水。
浮生大口大口吞咽着，这才清醒了过来，却没力气对这个一看就是个小团体的好心乞儿们道谢。
“可怜呐！小子，你要是还想活下去，就去俞元酒楼试试吧，今天酒楼的大掌柜发了善心，所有乞讨的人们都可以去那里领到免费的食物，先到先得，这会儿说不定还有呢。”
说完，三个人便离开了。
生为乞儿，他们能告诉浮生这个消息，已经是最大的善心了。
浮生靠墙角坐着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踉踉跄跄往俞元酒楼的方向去了，他决定去试一试，说不定能讨到一些残羹剩汤。
俞元酒楼大门前是搭好的台子，台子上正举办着猜灯谜的活动。浮生不认得字，不懂这些才子佳人喜欢的游戏，他的心里只有俞元酒楼里免费派发的食物。
可是活动举办地很热闹，酒楼门前挤满了人，堵得严严实实，浮生根本过不去。
饥饿的感觉太难受了，浮生只能凭着本能往前挤。
正经贵族家里，出门都带着仆妇婢女。浮生在往前挤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一位贵女的衣裳，这位贵女一声令下，她家的仆妇婢女便将浮生围了起来。
浮生满心满眼只有俞元酒楼的食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等他被一群人围住后扔在地上踢打的时候，能做的只有抱住自己的脑袋。
“给我打，打狠点，女公子新做的衣裙被他弄成什么样了！”贵女身边的婢女大声嚷嚷着。
人群中的吵闹声吸引了沈若梦，她在仆妇婢女的帮忙下来到了这边。
“怎么回事？”
“女公子，听说是那个小乞儿弄脏了那位小娘子的衣裳。”白芷是沈若梦的贴身婢女之一，平日行事妥帖，这次出门是她随身照顾。她很快从围观的人群里打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若梦看着地上被踢来打去脏兮兮的小乞儿，脸上全是不忍，“不就是一件衣服，白芷，你去告诉那家女公子，就说她的衣服我赔了，这个小乞儿归我了。”
“是。”白芷过去和闹事的那家人协商。
不一会儿，她便让五大三粗的仆妇背着小乞儿过来复命。
“女公子，已经协商解决了，小乞儿归我们了。”
沈若梦见仆妇背上的小乞儿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一变，“快，找个医馆，把小乞儿给送过去看看。”
次兄沈若竹与次嫂越蔓见沈若梦救助了一名小乞儿，也没有多问什么。府里没有人不知道，沈家三娘子是个菩萨心肠的人，见不得人间疾苦，府里仆妇婢女生了病，只要求到三娘子跟前，三娘子一定会着人去请医官来治病救人。
“我家女公子，今天又日行一善啦？”沈若竹甚至还调笑道。
“那是，我天生长得好，心地还善良。”
小乞儿事件没有搅散沈家一行人的玩兴，他们继续游玩，越蔓这个才女轻而易举猜对了五十个灯谜，被酒楼掌柜的亲自请到了楼上的雅间。
“我说什么来着，嫂嫂你才华横溢，一定能猜对五十个灯谜！”沈若梦的语调里全是对次嫂的崇拜和吹捧。
“切，少拍马屁了！”
兄妹俩又吵起了嘴，越蔓在一旁捂嘴笑着。
长街上人来人往，灯火璀璨，正是人间胜景。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第二天一大清早，沈若梦被吵醒。
“女公子，女公子——”
沈若梦打了个哈欠，“白芷，我不要起来！”
“女公子，外面婢女还等着你回话呢。”白芷将帘子拉起，另一名婢女月见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女公子，洗漱了！”
“什么回话？”沈若梦闭着眼睛问道。
白芷一边手脚麻利地绑着窗帘，一边回女公子的话：“就是昨天救助的那个小乞儿，他醒了，一定要见您，仆妇不敢做主，只能来回话。”
沈若梦张开了眼睛，来了兴趣，“啊，那个小乞儿呀，他怎么样？”
“医馆里的大夫说他的外伤倒无大碍，就是内里虚空的紧，怕是一直吃不饱饭。”
冯媪走了进来，“女公子醒了，可是要起床？”
“起吧！”沈若梦一脸生无可恋。
冯媪走上前将沈若梦扶了起来，月见在一旁伺候着洗脸漱口，之后是穿衣打扮。
一切就绪，沈若梦才在冯媪和两名婢女的陪同下去见了那个等待回话的仆妇。
这名仆妇夫家姓吴，人称吴娘子，体格魁梧，五大三粗的，平日里负责沈若梦院内的粗活重活，出门就负责保护沈若梦。
“吴娘子，过来回话。”
“女公子，那名小乞儿说要当面感谢贵人的救命之恩。”吴娘子对沈若梦很是恭敬，她的小儿子不幸感染风寒，就是府里的三娘子请了医官治好了小儿子的病，他们全家都对三娘子感激不已。
“我不用他的感谢。”
“那名乞儿非常坚持。”
这小乞儿还挺知恩图报的。
“那等去阿母院里吃过了朝食，再请他过来见我。”
沈若梦现在得去阿母院子里请安，顺便用朝食了。这个时代，只有两餐，朝食和夕食，分别在辰时和申时。
贵族家里还好，可以常备着点心夜宵，寻常百姓家里，那就只有这两餐了。
沈家不算什么大家族，院子的修建比较注重实用性，是三进一跨院的建筑形式。
前院正房为前堂，用于宴请和礼仪。
中院是主君沈望、夫人冯如筠以及少君沈若松及其夫人胡归荑的居所。
后院是其他儿郎女公子的居所。三郎沈若竹和三郎新妇越蔓居住在此，沈若梦也住在东边的厢房里，西边厢房原本是姐姐沈若漪的院子，沈若漪出嫁后，便空了下来。
跨院前院为花园。
中院是老夫人沈杜氏和二爷沈咎的居所。沈杜氏生育了三子四女，大娘子沈朱，二娘子沈碧，三娘子沈绛，四娘子沈素，大郎沈望，二郎沈咎，三郎沈朔。三郎沈朔未曾及冠便去世了。
沈杜氏如今被孙儿沈如松护送回原籍祭祖，不在俞元。
沈咎多年前便丧妻，如今鳏寡一人居住在跨院中院的主院。
后院是二郎沈若柏及其新妇胡姈的居所。东厢房是留给已出嫁的沈家大娘子沈若楚的居所。
当然还有，车房、马厩、厨房、库房以及奴婢的住处等附属建筑。
这都是沈望及沈咎两位郎君这些年打仗积攒下来的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