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鲠在喉
钟黎哑了。
从医院回来,石林一直低垂着头,说实话他很自责,艺人发生这种事,身为经纪人,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先别告诉别人。’钟黎在手机上打下一串字,‘而且这也不怪你。’
“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但你也听医生说了,你得配合治疗,调整心态。”石林懊恼的抓抓头发,“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先好好养病。”
钟黎的失语症跟伤病无关,真正的病因藏在他的心里,不见天日。
回到出租屋,钟黎盯着那盆山茶发呆,说来也奇怪,掐掉最后一朵山茶后,这盆花就再也没长过花芽,可能是因为冬天真的太冷了,温室里养大花受不得一点寒意。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钟黎顶着寒风出了门。他今天约了投资商去典色,虽然哑了但幸好全程不用他说话,有专人控场他只不过是去走个过场。
典色依旧是那副金碧辉煌的模样,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蒸的人昏昏欲睡。钟黎强打精神的听完全场,末了露出个客气的笑容,亲自把对方送出门。
“这边已经谈妥了,只要把字签下来,九成九的是跑不了的。”身边的男人是典色曾经的二把手,被钟黎提拔上来做了当家人,男人很有几分手段,钟黎对此倒是并不担心。
电梯门打开,钟黎脚下陡然顿住,不远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男人慢慢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里,周围的景物都变成了虚幻。
是裴远声。
钟黎嘴唇动了动,却连一句客套的裴先生都吐不出。裴远声为什么会在这?他是自己来的典色,还是——
“裴总。”
一声轻唤,穿着米白色大衣的青年从走廊后走出来,他带着银边眼镜,镜片下反射的光亮都透着淡淡的凉薄。
原来裴远声,真的只喜欢这一种模样。
裴远声远远地望过来,脸上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却疏远的点了下头。
“裴总。”青年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两人,出声询问,“我们走吗?”
“走。”没带一丝留恋的转回身,裴远声低头在青年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真的吗?”青年惊喜交加,眼底的那点冷意也化得一干二净,“谢谢裴总!”
钟黎看着愈走愈远的两人,轻轻闭了闭眼,电梯门合拢,他也没敢看到最后,没敢看到裴远声是不是把青年轻轻搂在怀里,像极了曾经。
《无声》进度过半,宣传组也已经发出了好几组宣传照,钟黎再次登上热搜,他饰演的小哑巴,从眼睛里就带着股抹不去的绝望与悲伤,大概是因为哪怕在最肆意的那几年,他也没能讲出一句爱慕。
隔周金花奖拉开帷幕,魏巡的《蓝迦》不出意料将会是最大赢家,钟黎饰演的宴鸿也是最佳男配的热门人选。
红毯采访上,钟黎谎称重感冒说不出话,只多拍了几张照片就进了大厅。颁奖典礼还没开始,他嗓子又不好,来找他说话的人倒是不多。钟黎也乐得自在的捧着杯热水慢慢喝,做足了病号的模样。
“钟哥啊,之前那个《皎月繁星》也邀请你了是不?”黄羽巴巴的凑过来,笑嘻嘻的一副讨好模样,“他们之前还请我去唱主题曲,幸亏你提醒我。”
《朝九晚五》录完,钟黎倒和黄羽熟了起来,小丫头心眼不坏性子也好,钟黎得知消息后也就顺手拉了她一把。
“谢谢你了钟哥。”黄羽吐吐舌头,“一直没时间当面道谢。”黄羽记挂着钟黎的好,录制完毕后私底下找导演给钟黎多留了不少镜头,后期还帮着买了买水军,微博上互动也是挺热络。
钟黎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举手之劳而已,也没出什么大力气。
“我听说鸿远这次差点倒血霉,上面发了脾气,连头带尾的收拾了不少人。”黄羽神秘兮兮道,“《皎月繁星》没版权这事都是他们闹得,裴总逮着罪魁祸首之后好好修理了一顿,有几个部门甚至都来了通大换血。”
这一通操作下来,最起码这几年不会有人再敢去触霉头,裴远声这次是发了狠,《皎月繁星》几乎是被他摁在了手底下,以后但凡谁要提一句,都得先掂量掂量自个。
钟黎愣了一下,自打那天之后,他几乎就不曾关注过裴氏的事情了,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后续。
“你说这漫画也挺惨的,被裴总死死按住了,以后谁还敢打他的主意?”黄羽感叹了一下,没察觉到钟黎一点点僵硬的身体。
裴远声死死地按住了《皎月繁星》。裴远声……是在帮他吗?
帮他留住,最后一点干净的曾经。
来不及思考太多,前面魏巡已经在喊,钟黎调整好表情凑上去,来了个《蓝迦》全家福大合影。此次金花奖《蓝迦》确实是最大的赢家,包揽了包括最佳男主男配,最佳导演等五个大奖,魏巡上台领奖的时候笑的嘴都合不拢,这几乎要算是他的收山之作了,能有这样的成绩,也是不枉这一生的闯荡。
因为失语的原因,钟黎并没有准备获奖感言,上台后只是站在台上认认真真的向台下鞠了一躬,满耳都是掌声与粉丝们的呼喊,可钟黎却莫名有一点想落泪。
这是他的第一个重量奖项,却没能给那人摸摸这温热的奖杯。
南山别墅里,男人盯着电视里好看的脸庞发呆。随着钟黎下台,裴远声也一同关掉了电视。空旷的房间里安静非常,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沉默半晌,裴远声打出了电话。
“他怎么回事?”
“裴总?”电话那头很惊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钟先生得了重感冒,最近嗓子不太好,说不出话来。”
挂断电话,裴远声并没有松口气,他拧着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却理不出个所以然。
裴远声觉得很烦,他很少有情绪极端的时候,几乎过了三十岁之后,他就不曾有过这种不受指挥的感性情绪。可偏偏就能冒出一个钟黎,搅得一片翻天覆地,还能在废墟里开出花来。
裴远声坐在电视前想了很多,他想到钟黎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钟黎几次坐在惨淡灯光下的示弱,想到钟黎不惜挤出几滴眼泪也要骗他次心软。钟黎想要些什么,不过是想把自己塞进他裴远声的心里,好放开手脚恃宠而骄。
一场情色交易,怎么就从床上谈到心里去了呢?
小情人小玩意彻底变了味道,冷静自持如裴远声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还不等他审视这段感情、这段关系,钟黎便先他一步做出了决定。
——他说他是要离开的。
钟黎是钟家的孩子,就算再做纯良,骨子里也有抹不去的野心。更何况,一场交易,钟黎为自己多谋几条出路也没有错处,否则白白把自己交付出去,换谁谁不觉得窝囊。说他狐假虎威说他恃宠而骄,说他什么都好,这都是钟黎应得的。
裴远声能为钟黎找出成百上千的借口,可每一次看到钟黎的脸,离开两个字就会不自觉的冒出来,让裴远声感觉如鲠在喉,故作的冷静简直像是一场笑话。
钟黎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想好了离开。
离开鸿远,离开圈子,离开……裴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