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断了
自那之后，方梁生再也没问过裴远声的事情。
他是想让钟黎往前看的，但外力旁人又能给对方多少的改变呢，所有的坎与过往，都只能靠自己磨，磨平熬过那些难捱的时光，日子才能好起来。
但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无常的世事也没能放过钟黎。
沈姨出事的时候才刚刚过完正月十五，剧组里发的元宵还冒着热气，电话就已经响个不停。
“钟先生，您快来中心医院一趟吧！沈女士可能要不行了！”
钟黎一路都是蒙的，何冉陪着他满脸的不忍：“钟哥……世事无常，你……”
钟黎摆摆手，跟着医生颤颤巍巍的进了急救室。
病床上躺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头发花白，眼睛肿的像馒头。
她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直到看见钟黎，才费力的挤出个笑容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不见一丝希冀的光。
“花……养、养好了……”
“记得、记得去拿。”
钟黎颤抖的去握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陡然落下去。
那口气断了。
沈姨死了。死在了那个大雪漫天的元宵节。
元宵的热气一点点消失在夜风里，结成薄薄的、锋利的冰刃，可轻轻一碰，就能碎的七零八落，尖锐的碎片在心口划出无法愈合的血痕，是冬夜里最为冰冷的寒潮。
“病人当时就已经确诊是晚期，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钟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时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四五岁的小钟黎睁着大眼看沈姨摆弄那些娇艳欲滴的鲜花。
“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
“对啊。”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她小心翼翼的插好花朵，抱起花瓶给小钟黎展示一番，“太太最喜欢木槿，中间放紫红四周点缀白色和满天星，是不是很好看？”
是很好看的，钟黎傻兮兮的点点头，小心的接过花瓶往屋里跑：“我去给妈妈看！”
“慢点跑小心摔倒啊少爷！”女人忙不迭的跟上去，把小钟黎连着那一瓶的芬芳护在怀里，“我还养了很多花，喜欢什么都可以去拿哦。”
那个爱花如命的女人，死在了一个不会开花的冬夜里。
钟黎看着床上的白布单，半晌，起身出了太平间。
何冉急急地跟上去却被他拦住。
“待在这……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喑哑难听，何冉担忧的看着他却只能应声好。
钟黎把车子开得飞快，那套破旧的出租屋里，山茶还剩最后一朵花。钟黎看了好一会，伸手掐下了那朵白色的山茶，紧紧地护在了心口。
再回到医院，才堪堪不过一个小时，何冉站起身看着脸色惨白的钟黎说不出一句话。
“节哀。”
钟黎把那朵花放在沈姨的胸口，素白的山茶渐渐与这一片惨淡融为一体。
“花……拿来了。”趴在床边，钟黎伸手去握女人已经冰冷的小指，嘴角止不住的发颤，“是我自己……养的，很漂亮，对不对。”
“沈姨，你，喜欢吗。”
通讯录里，那个带着小小太阳标识的s成为再也不会响起的灰黑色，在这个冰冷无比的深夜里，钟黎失去了最后一朵山茶花，也失去了最后温暖他的太阳。
钟黎请了三天假，穿着一身黑把沈姨的骨灰坛从火葬场接出来。沈姨的墓地是他亲自选的，就在市郊的落花亭，几十万的墓地，葬下了所有的过往。
钟黎抱着束紫色绣球蹲在墓碑前。他盯着那描红的大字，没说一句话。
小时候钟黎总是问沈姨，为什么那么喜欢种花。
女人总是笑一笑，选出朵开得最艳的鲜花递给钟黎：“因为今生种花来世漂亮啊。沈姨下辈子也要漂漂亮亮的。”
你已经很漂亮了。钟黎放下那束绣球，抬手在沈姨的照片上轻轻碰了碰，你种的花比我种的山茶好看百倍。
谢谢你，陪伴我这么多年。
方梁生知道沈姨去世是在半个月后，他知道沈姨对钟黎来说意义不一般，那几乎是在他的生命中扮演半个母亲角色的女人。她的去世，对于钟黎来说，定是不小的打击。
但出乎意料，钟黎在片场的表演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饰演的小哑巴出色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方梁生知道他有这份能力，却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大的惊喜。
“很不错！过！”
下了戏，钟黎接过厚重的外套，身上的青衫戏服太薄，根本遮不住初春的寒风。
“最近很不错，给你放两天假？”方梁生迈着大步走过来，摇摇钟黎的肩膀，“要不要？”
钟黎轻轻摇摇头，他没有能去的地方，倒不如安心待在剧组拍戏赶进度。
钟黎不说话，方梁生却是真的怕他把自己憋坏了，连连拍了拍钟黎的肩膀缓声道：“给你放个假歇两天，张嘴说说话。”
白得了两天假期，钟黎没什么事情做，索性回了他那小破出租屋。屋子里许久没有人回来，多多少少的落了一层灰，钟黎剪了件t恤当抹布，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下午的时候石林过来了，手里提了一兜零食方便面，一股脑的全给塞进了柜子里。
“你……是不是和裴总掰了？”犹豫了半天石林才开口，沈姨去世那几天一直都是他和何冉在帮衬，裴远声从始至终就没露过面。这又过了快一个月，虽说裴远声那头没什么表示，但多少还是传出些风声，说钟黎已经从裴家那里失了宠。
“要是真掰了你也别太担心，反正咱们现在也算翻身了，裴总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不至于再和之前似的给你封杀掉。”石林安慰道。
这道理钟黎当然明白，敷衍的点点头，弯腰继续擦柜子。
“不是……你这怎么回事啊？何冉说你这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小钟，你这为了角色也太拼了点吧？”石林把人拽回来按在沙发上，“你这样不行，时间久了不得不会说话了？正好趁着这会没事你和我唠唠以后的打算，就当开开嗓了。”
钟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张张嘴，但只觉得喉咙发紧，吐不出一个字来。
“小钟……卧槽少爷你别吓我啊！”石林也怔住了，呆愣一秒立刻跳起来就要揪着人去医院，“我就说肯定会出问题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