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不想玩的
钟黎第二天醒的很早,昨天裴远声还是把他带回了南山,但并不是为了发泄左爱,而是让他收拾干净他留在这里的那堆破烂。
跟着裴远声的这段时间,南山算是钟黎第二个落脚点,客房衣柜里有他的衬衫,拖鞋也有他的尺码,甚至厨房都知晓他的口味,在每一个他单独用餐的时刻分毫不错的奉上佳肴。
但这一切终归是要结束的。
摸起手机,屏幕上的短信一下冲进眼帘:【收拾干净东西,司机会送你回去。】
发信人是裴远声,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
电话被拉黑,微信也只剩红色感叹号。
挺好的。钟黎想,情色交易一场,也算是赚的盆满钵满。
九点钟,钟黎背了个小小的背包出了房门。
“钟先生。”管家微笑着拦住他,“先生让我帮您仔细收拾一下。”
看着不卑不亢的管家,钟黎了然的把背包递过去,包里只有他之前带过来的几件衣服和领带,以及一根很丑很丑的金项链。
“这链子是裴总以前送我的,我拿走没关系吧?”心底难受,钟黎却不想让人看出端倪,他站得从容笔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开玩笑道,“裴总应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吧?”
“当然不会。”管家恭敬的把包递过来,说的话却句句诛心。
“先生从来不会买这样的东西。”
“很不上档次。”
“先生看不上的。”
从南山离开后,钟黎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先是飞到欧洲看了场大秀,又顺带带着荣海的助理谈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项目。
好像很忙,但是什么也没做好。
大秀和他不沾边,他的位置在第二排的边角上,t台上的男男女女衣着靓丽,他却一个都看不清。
新项目的合作方优柔寡断,新起的项目迟迟谈不下来,钟黎没时间浪费,只好安排了负责人守在欧洲,自己连夜赶回了京市。
方梁生已经是第三次联系钟黎,他当初跟着回到京市也不是全全为了要看钟黎那个所谓的太阳,而是有正经事要做,不过两个月时间,印着烫金大字的剧本就到了钟黎手上。
得意之作,方梁生交给钟黎挑大梁。
“你想好了。”捏着剧本,钟黎低垂着眼睛,“我可能撑不起来。”
“觉得自己是个二线?”方梁生根本不在乎,嗤笑一声,“现在的那几个大牌,那个不是我从底层捧出来的?”
不是的,钟黎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怕什么?就算没票房让你那太阳照一照,咱们沾点光就行了。”说起这话方梁生一点也不像个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叼着烟的模样完全就是重利的商人。
我的太阳?钟黎笑了笑,我已经没有太阳了。
裴远声已经很够意思了,没有背后捅他一刀,没给他暗地里使绊子,甚至没有昭告天下。所有人都以为钟黎依旧是裴远声的小情人,只有钟黎自己知道,裴远声已经不再念他的好。
裴远声或许怨他厌他,所以最后也不愿再见他一面。
也算是,身体力行的一刀两断。
钟黎苦笑一声,心脏恍若被浸在了冰水里:“别指望他了,我会努力演好的。”
“我本来也没想着指望他。”看钟黎那副模样,方梁生察觉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冷哼一声,“裴远声看着就冷心冷肺的,早散早好。”
钟黎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为裴远声辩解什么,最后却只吐出一句:“他待我很好。”
方梁生并不想听,转头和他谈起剧本。
电影名字叫做《无声》,主角是个从小备受欺凌无父无母的哑巴。小哑巴长了副好皮囊,被人收养做了大少爷的书童,大少爷是个很温柔的人,整个家族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真心实意的对小哑巴好。可好景不长,一场大病要了少爷的命,从此小哑巴只能在这大院里夹缝求生。
小哑巴长大后被夫人卖去了青衣馆,他虽不会说话却美貌至极,压在身子底下脸憋得通红也吐不出一个字,多少人喜欢他这副模样,一口一个心肝宝贝恨不得把命给他。
后来是镇疆的将军赎了小哑巴,带着他骑马去浪迹天涯,那是小哑巴一生里最肆意潇洒的日子,马背上沙漠里,哪一处的风都是暖的。
再后来敌国来犯,将军战死沙场,哑巴挥着将军的宝剑连杀了数不清的敌人,一身的鲜血终于盖住了那张好看的脸颊。
最后,他被人逼上山崖,那么高的悬崖在他眼里好像只是一场轻飘飘的笑话。
小哑巴想,我苦过,也甜过,甚至还会招兵买马,护国守家。那这一生,也算是了无牵挂。
只是有一点遗憾。纵身跳下悬崖时,小哑巴忍不住想,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会说话,这样我就可以告诉少爷,我喜欢他画的花;可以告诉将军,我喜欢他的烈马;可以告诉眼前所有的人,其实,我一直都不曾怕。
开机那天是大年初一,虽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做演员的,拿了钱就别再有怨言。
何冉依旧跟着钟黎,也不知道她收没收到两人决裂的消息,反正面上是看不出什么不同,依旧跑前跑后劳心劳力的很。
第一场戏并不难,多少也有些开门大吉的意思,方梁生比了个手势,钟黎呼口气站到了墙壁边上。
“你没爹没娘的还天天一副傻乐样!”衣着粉嫩的大小姐狠狠地戳了戳无声的肩膀,“大哥护着你不过是看你一张好皮囊!他生的一副君子样,私底下也照样学了个下流胚!”
无声听见这话,原本隐忍的模样也变了味道,他抬起头直视着小姐的双眼,眸子里藏着的怒火一瞬间照的眼底发亮。不是这样的,无声使劲摇头,这么多年,大少爷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
“瞪我做什么?”大小姐一巴掌甩在无声脸上,“谁给你的胆子?”
被打的脸颊通红,无声还是狠狠的看着大小姐,他拳头握的很紧,却说不出一句话。
“哑巴。”大小姐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无声站在那半天也没挪动一步,他轻轻摸了摸脸颊,滚烫的皮肤碰到指尖的凉意忍不住的颤抖。
我为什么不会说话呢,他想,大少爷护我这么多年,我却连为他辩解一句都做不到。
“卡!”
“演的挺好的。”下了戏,方梁生随着钟黎一道坐车回酒店,“有心事啊?你以前不是这种人设啊?”演起惨兮兮的小哑巴得心应手,入戏入的简直不要太快。
钟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倚着车窗闭目养神。
“你还是要说话的啊。”方梁生知道他是为了更加贴近角色练起了闭口禅,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两句,“小心真的变哑巴。”
钟黎懒洋洋的点了点头,黑夜里那张漂亮的脸透出几分惨淡的苍白。
方梁生憋不住问他:“你和那个姓裴的好久没联系了,玩完了?”
钟黎好一会没说话,就在方梁生快要等得睡着时,突然听见他轻轻笑了下。
那是个自嘲无比,又疲惫至极的笑容。钟黎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所有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和情绪上的低沉压抑,终于在此刻泄露了一丝端倪。他那张清冷的脸庞映在车窗上,方梁生看不真切,但却觉到了一丝错觉般的悲伤。
“你……”
“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钟黎沙哑道,“我不想玩。”
“但决定权从来不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