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聚好散
话落,办公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
裴远声低头看着他,捏住钟黎的手腕一点点收紧:“因为有人不想让鸿远压下去。”非要搞到公之于众的地步,就算伤不了根本,也要好好恶心一下裴氏。
钟黎手掌搭上裴远声的手指,始终轻缓的语调终于在尾音露出几分战栗的破绽:“那……是谁?”
冰冷压抑的沉默中,裴远声静静地望着钟黎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彼此所有的情绪都无处遁藏。
“欢色下了点绊子,但这无所谓。”裴远声抽出手,轻轻摩挲着钟黎的侧脸,灯光映照着他的脸颊苍白发冷,“可荣海为什么会横插一脚?”
他知道了。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里,钟黎便顿悟般明了,裴远声已经知道了他私下暗处里所有的小动作。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让人不由得升起几分窒息的艰涩。
钟黎无声同裴远声对视片刻,仰头想从禁锢中逃出来,却不想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想做什么?钟黎。”
裴远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覆在钟黎脖颈间的手掌却缓慢收紧:“判定我的能力,还是试探我的底线?那我告诉你我知道了一切,你高兴了吗?”
不高兴,钟黎想,反而还带着点难过。
“当初不是孑然一身,清冷的很吗?”裴远声凝视着钟黎那张漂亮到只一眼就忍不住悸动的面孔,眼底闪烁着冰冷的焰火,“那为什么还要回到荣海?”
“荣海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你回到董事会,坐回那个决策的席位上是想做什么?当救世主吗?”
“你借着我的势,却还想离开我,钟黎,你是把我当傻子吗?”
闻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钟黎心底猛然炸开,他嘴角微微发抖:“司机告诉你了?”
“不用司机告诉我。”裴远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接你的每一辆车,都是我亲自安排的。”
钟黎猛地抬起头:“你在车上装监听器?”
裴远声毫无表情的与他对视,几次呼吸的间隙后,唇角露出一丝讥诮:“钟黎,你有资格让我对你托付信任吗?”
窗外刮起了大风,声音像是呜咽,而屋内的人却对视无言。
钟黎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在叫嚣,可身体却像沉重的铅块,无法动作分毫。
他做不出解释,也无法为自己辩白,眼眶里红丝布满,鼻端的喘息急促又颤抖。
裴远声说的没错,他凭什么让裴远声信任。裴远声给他的已经够多了,背景、后台、狐假虎威的权势、骄纵任性的依仗。能重回荣海董事会,纵使七分是他的能力,剩下的三分却是裴远声给他的保护。
“你来找我,你肯跟着我,只因为我最够格不是吗?”裴远声缓缓松开手,轻柔的抚摸着钟黎发红的脖颈,缓慢的笑了起来,那笑意不达眼底,似怜似嘲,“钟黎,其实你若不说,我也不会问的。”
可你偏偏要揭开这场粉饰太平,把所有的一切搞得人仰马翻。
内心涌起阵阵带痛的冰凉,钟黎在这一秒才恍然大悟般醒得,原来裴远声给他的纵容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他甚至无视了、默认了钟黎那些自私阴暗的欲望,在他背后不声不响的充当依仗。如果没有钟黎今天的试探,没有皎月繁星这一出的变故,裴远声可能直到他完全掌握荣海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我都在做什么呢。钟黎垂下头,手指蜷起刺入掌心,似乎靠着这个动作才能缓释胸膛间不知名的痛意。
我好像一定要在裴远声前冒出头来,一定要让他知道我是罪魁祸首,一定要把最卑劣难堪的东西完完整整的摆在他面前。
钟黎闭闭眼,主动离开了裴远声的怀抱,他甚至不敢去直视男人的眼睛,只低垂着头,借着深呼吸的动作强行咽下喉间哽咽的酸涩。
“抱歉。”
裴远声有些疲惫又嘲讽的摇头笑了:“我不想听抱歉。钟黎,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还不够好吗?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要默认荣海给鸿远使绊子,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
钟黎轻轻呼出口气:“我今天才刚得到消息可以重回董事会,在此之前,荣海的每个决定,我都无从置喙。”
“《皎月繁星》是荣海对你的试探,也是新钟家那些旁支对我的试探。”
他们想知道,裴氏的反应速度、你的原则底线、我的在意与否。更想知道,你对我到底有多少的在乎与纵容。
我没有喊停,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也想看清你对我的感情。又或者说,我想让你早点看清,我到底是怎样的人。于是自虐一般撕开那些粉饰太平的外壳,叫嚣着让你看到我最真实的内里,而后痛快又忐忑着等待你的最后决判。
裴远声,其实我就是自私虚伪的恶人,说不要钟氏是假的,说没了依靠是假的,寒夜里守着路灯念出一句名字就会落下泪来也是假的。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骗裴远声一分的真心、一刻的心软。从此好能真正仗着裴远声的名势,为自己开拓一条回归顶层的康庄大道。
“我知道自己瞒不了你太久,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钟黎垂着眼,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是吗?”裴远声长长的吐出口气,沙哑的声音裹挟着不掩饰的疲惫,“可我怎么觉得,你没有想过瞒我,你好像,很想让我快点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知道你对我全然的利用谋私。”
“到了现在还在骗我。”裴远声像是好笑的摇摇头,每个字都在唇齿间意犹未尽的缠绕着,似有所指一般,“像不像三分样,不愧是钟左的孩子。”
钟黎心头重重一跳,面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判决终于落下,他在裴远声那里,和他此生最厌恶的人并列排在了一起。
“其实你不用对我说抱歉。”裴远声微微活动着脖颈,慢慢站起身,“你跟着我,我自然知道你对我有所图谋,荣海也好、典色也罢,你想拿回属于钟家的东西都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插手置喙只言片语。”
“荣海对鸿远下手这件事,我也可以当做你毫不知情,当做你无从左右决定。”
惨白的灯光自头顶映下,映照着裴远声眉眼嘴角冷淡的弧度,他站得笔挺又从容,平静且疏远,语气声调也如往日那般果决,毫不拖泥带水:
“但是你说,你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那我们就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