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丑”畸变能力
到达公寓门口时,天色已经变暗了一些。
“我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拜访玛格丽特姑妈。”一路无话的克劳迪娅在公寓台阶下站住,说道。
“天快黑了,需要送您回去吗?”我抬头看了眼天色,问道。
“不用了,布莱克先生,我自己回去就好。”克劳迪娅拒绝道。
这是……恶意被吸收后,恢复正常了吗?
我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若失地想到。
果然之前的热情,是受到恶意和痛苦特质的影响吗?
我站在公寓被傍晚夕阳投射的阴影下,看着克劳迪娅走远。
“布莱克先生,其实,我蛮喜欢您的。”走出几米远的克劳迪娅,突然背对我,认真说道。
我惊愕地看向克劳迪娅始的背影。
她始终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就算您突然抓住我胳膊的行为,既不礼貌,也不绅士,但我还是对您有好感。”
我不是故意的啊……
如果我不主动吸纳、消化你身上的恶意,可能很快你就会失去理智。
我欲言又止地默念道。
“但是!我无法接受,布莱克先生身体有问题。”克劳迪娅拔高声音说道。
“?”我半是震惊,半是疑惑地看向克劳迪娅。
我身体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啊?我们都没有身体接触过啊。
况且我就算是脑洞大开过,现在都还能活蹦乱跳,怎么就有问题了?
“您心脏有问题,甚至无法支撑站立,请原谅我无法接受。”克劳迪娅转身,隔着数米的距离,对我说道,“我的父亲死于伤病,玛格丽特姑妈的丈夫也因为被弹片击穿心肺,患病去世,所以我必须要找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当丈夫。”
“他可以现在收入不高,但一定要健康健壮,这样才能支撑起一个家庭。”克劳迪娅眼睛里已经冒出泪花,“您是个非常好的人,但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们不合适。”
您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不合适。
我这是……被发好人卡了吗?
还是说,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来形容,更合适一些。
我张了张嘴唇,想要解释,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还有就是,布莱克先生,可能是因为您身体不好,所以才会经常叹气,请您以后一定要积极阳光一些,不要总唉声叹气。”克劳迪娅诚恳地建议道,“女孩子可能会喜欢忧郁的男人,但一旦考虑到结婚,就会排除那些气质阴郁的人,更倾向于选择开朗、外向且能挣钱的男人们。”
“谢谢您的建议。”我收拢情绪,态度温和地对克劳迪娅说道,“我会注意的。”
“祝您早日找到合适的人,布莱克先生。”克劳迪娅拎起裙角,用不太标准的礼节向我告别。
我目送克劳迪娅踩着水坑离开,黑色的水花绽放在破旧的街道上,我怔怔地发愣。
我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内心深处堵住的情绪,是失落吗?还是别的什么?
就算克劳迪娅真的喜欢我又怎么样呢?到了夜晚,她还是会畸变成眼睛发红、笼罩着雾气的怪物,自己真的能接受拥抱的女孩,嘴里伸出触手吗?
我感到冰冷、黏腻的触感,蛛网一样重新裹紧了我的心脏,我不禁弯下腰,扶着阶梯才能勉强站立。
真是失败啊……我嘴角弯起,无声自嘲。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情绪低落,就算克劳迪娅真的喜欢我又怎么样,我也没有能够支撑一个家庭开支的稳定收入,我甚至都不是海姆人,内心深处不想、也不愿意在这个噩梦一样的世界久留。
我根本不想耽误克劳迪娅这样的好女孩。
那为什么会低落、会怅然若失呢?
我的眼睑下方,再次流淌出黑色的液体。
漆黑色的黏丝也从眼底向上蔓延,我的视线被黏稠、冰冷的黑色逐渐覆盖。
从克劳迪娅身上吸纳的恶意,像是玻璃碎片一样,尖锐地刺进心脏、填满脑海,我觉得头痛的像要裂开。
我尝试着扶着阶梯站了起来,但头脑刺痛,身体跌跌撞撞。
手掌因为攥紧阶梯扶手,被金属扶手锋利的边缘划破,留下一道长而深的伤口。
我还未意识到手掌划破,但几秒钟后金属划开皮肉的痛感传到大脑,让我勉强维持住清醒。
我低头看着流淌着血液的右手,弯起的嘴角越发上扬。
真是失败啊,我既不敢主动,也不愿意融入这个时代,纠结又矛盾。
就算莫名其妙地从噩梦中觉醒,成为异乡人,也服用了相应的魔药,成为畸变能力者,但我仍是个平常又普通的人,太过用力地攥住扶手都会受伤。
如果是老约翰或者萨拉,可能稍微用力,都能将金属扶手整个掰弯折断吧。
但这么普通的我,为什么会主动制止被恶意侵蚀的克劳迪娅呢?
那种状态下的克劳迪娅,应该不会明确地拒绝我吧?
但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实质性的恶意吸收、消化,让她恢复了理智。
克劳迪娅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是个好人吧……
我强撑着站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雾霾湿冷,红月迷离,我看到周围的行人,眼神呆滞中,身上逐渐覆盖上了浓重的,油画色调一样的雾霾。
吸收魔药时没有失控,可能是我的运气足够好,但好运不会连续两次眷顾同一个人,这次吸收克劳迪娅的恶意,也许就引起失控了呢?
不过失控了就不用每天面对红月夜晚,不用提心吊胆地应付满世界的红眼睛人影了,似乎也不错呢。
周围亮起了一双双鲜红的眼眸,在黑夜中如同野兽。
我眼镜流着黑液,难以控制扬起的嘴角,看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扭曲地大笑。
迎着红眼睛人影,我甚至没有抽出手枪,而是跌跌撞撞、脚步僵硬地靠近它们,像是发起自杀式冲锋的疯子。
“来吧!这些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那欢愉的刹那正如火与火药!”脑海里破碎的、属于“我”的记忆轰然破碎,似乎在这一刻,被我更一步地消化、吸收,我脚步摇晃,却以歌剧唱腔,高声咏唱出不属于我记忆里的诗句。
黑色的黏液从我五官里疯狂涌出,几乎要从头部,将我全身包裹住。
除了颜色不同,我越发接近于被雾霾包裹全身的红眼睛人影的状态。
全身黑液不仅包裹住我,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黑色黏膜,还不断向地面流淌,很快就形成了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黑色泥潭。
黏膜中的我,头发在几秒钟之内如瀑布般生长延长,发根带有血色,但发梢却转瞬变成苍白,鼻尖、下颚、指尖、膝盖,身体每个部位的末端开始流淌出黑色的液体。
我在黑夜和人影中,孤独地形成了一个黑色的茧,我表情扭曲,忍受着近乎血液流淌的痛感。
地面恶意形成的黑色泥潭,逐渐延伸至附近的红眼睛人影脚下。
黑色的、绵密黑液,从地面寄生般钻入红眼睛人影的腿脚、膝盖,这些失去理智和意识的人影,眼里的红光溃散了一下,接着同时咧开嘴角,拉到耳根,齐齐露出了和我脸上一样的笑脸。
我意识混乱,正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流淌出的明明是黑色的恶意,却让我的皮肤变得越来越苍白,仿佛全身毛孔在淌出血液一样。
尽管我的身体不断发出剧烈的抽搐,皮肤和肢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强烈的痛苦,但我却连自己的表情都无法控制。
黑液形成小片泥潭中心,我像是黑色舞台上半哭半笑的小丑,在红月和黑夜中,无声、疯狂地大笑。
黑色的黏液从地面连接着周围红眼睛的人影,如同毛细血管般蠕动,但黑色血管内运输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从我身上溢出的恶意。
源源不断的恶意淹没了我的理智,我的思想也开始变得扭曲,耳边充斥着宏大的、疯狂的呓语,内心深处也开始涌出邪恶和暴力的欲望。
我徒然生出一种欲望,想要将克劳迪娅抓回来。
“我”张开嘴,用邪恶的强调自语:“她是个好女孩,为什么不把她抓回来呢?”
随着自语声响起,被丝线寄生,表情和动作僵硬停滞的红眼睛人影,同时身体不动地转动脖颈,眼神发红地看向克劳迪娅离开的方向。
但下一秒,欲望就被我硬生生扼杀下去。
“或许,玛格丽特也不错?我还是更喜欢成熟一些的女人,前提是她不要蜕皮成恶心的怪物。”察觉到我的拒绝,“我”用戏谑的语调说道。
“让我们去敲敲门吧!knock on heaven&39;s door!”我张开嘴,发出魔鬼咏唱圣经的声音,“若这些红眼睛怪物饿了,就给她吃;若渴了,就给她喝,不可为恶所胜,不可无故杀戮,否则即使您的剑也敲不开天堂之门。”
“旧教,旧约全书,列王篇。”这时,戴着银质鸟嘴面具,穿着亚麻长袍的身影,背对红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透过黑色黏膜,我用求助性的眼神望向詹妮弗,但嘴角仍保持着扭曲的弧度。
“既然我们都读过旧约全书,应知阿卡如是说,您们不可上去与之争战,各归各家去吧。”“我”忌惮又轻佻地对詹妮弗说道,“不如让我们相安无事,各归各家?”
“贸然吸收了别人身上的恶意吗?”詹妮弗银质面具后的眼睛眯起,“已经快濒临失控了。”
“但相对的,服用魔药所获得的畸变能力,也被过量的恶意引发、表现了出来。”
詹妮弗冷静的语气中,“我”仿佛再也按捺不住,泥潭范围内的红眼睛人影,嘴巴全部咧开,无声地露出疯狂的笑容,接着同时向詹妮弗冲了过去。
红眼睛人影动作僵硬,但速度飞快,眨眼间就已经冲到了詹妮弗面前。
“刷!刷!”两声轻响,空气中像是有透明的波纹丝划过,一道如蛛丝般细微难辨的恶意黏液,仿佛最纯净的液态黑色细丝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
我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几声闷响。
红眼睛人影在前冲惯性的带动下,重重地砸落在地面上,像是瞬间遭受重击,再也无法站起来。
“看起来,像是‘小丑’序列的畸变能力。”詹妮弗收回一根手指,从空中波动而过的液态黏液重新缩回手指,“也只有海姆这种混乱、悲怆的城市,才能孕育出这种代表混乱、无序的畸变能力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我只听到魔鬼在唱歌,这座城市在哭泣!”红眼睛人影倒地后,“我”也如遭重创地地口鼻溢血,但仍疯狂大笑道,“而我,就是这座城市混乱的本身!”
詹妮弗皱眉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麻烦的要死,老约翰和萨鲁曼是这样,那个叫克里斯汀的女孩也是,您也是。”
“我”挥舞着青筋暴起的手臂,撕开了黑液形成的黏膜,如同提前破茧而出的畸变体一样,脸色苍白,血肉凹陷,却暴怒地冲向眼前的鸟嘴医生。
詹妮弗眼神里带着厌烦,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再次挥手。
漆黑的恶意在她的指尖闪过一瞬,我越过詹妮弗站的位置,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下一秒,我肩膀颤抖,向前栽倒。
詹妮弗好整以暇地收手,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击晕的我。
“与克里斯汀的畸变能力类似,但精度有所下降,与之对应的是影响范围更大。”詹妮弗自语道,“真是有趣的序列,‘小丑’……”
“原本只想过来确认一下,连续几天没有击杀红眼睛,身上积累足够多注视的您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个夜晚,没想到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
“魔药具有唯一性,也就是说,就算是从噩梦中醒来,在一定程度上能抵制恶意侵蚀的异乡人,一般情况下也只能容纳一份对应某条序列的魔药,从而依靠魔药和自身的恶意相互调和,勉强达成平衡。”
“但尽管魔药是唯一性的,但容纳的恶意则没有限制,只要能保持最低程度的清醒和理智,理论上可以尽可能多的吸收恶意。”
“当然也只是理论上,一般来说,刚吸收魔药的一阶畸变能力者,连勉强维系自身的平衡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试图吸收和消化额外的恶意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您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愚蠢或无知的人,强行吸收新的恶意,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就算我打晕了您,恶意和痛苦对精神层面的侵蚀也不会停止,您仍处在失控的边缘,随时可能恶堕成红眼睛人影。”
她摘下了戴在脸上的鸟嘴面具,银质的面具在她指尖如液态金属般流动变形。
“我将‘海妖面具’这件‘遗留物’送给您,希望您足够幸运,能够度过这个夜晚。”
变形为液态的面具从詹妮弗指尖低落,像是一滩黏液一样,覆盖煮了我的脸。
接着面具在我脸上扭曲变形,从液态金属转变成了模糊的雾气,散发出与红月接近的不详、混乱的气息。
陷入昏迷中的我,戴上海妖面具后,看起来与红眼睛人影非常相似。
“祝您好运,布莱克先生。”詹妮弗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