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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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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行枞正式见到那位大小姐,是他醒来当日的下午。

    将他从自家农舍“掳”走的大叔魁梧、跋扈地杵在房间中央,如那天横空而降一般,钳制着他的手腕,要他向座上笑容甜软,相貌清丽的少女磕头谢恩。

    那少女眉眼温润,樱唇粉颊,不语时嘴角含笑,她端坐在上首,身上穿着曹行枞叫不出名字的绮丽衣裳,只那眼神投射到自己身上,曹行枞就紧张地摆不出任何动作和表情。

    “行师傅不必多礼。”沈元宁都有些不忍心看这少年被行龙拉来扯去:“这位小爷还需将养,既是千难万险带回来的,可不能再遭了罪。”

    行龙颇有些激动:“若不是小姐大义,哪里还留有这小子命在,叫他给您磕头是应当应分的。”在他质朴的心里,自己带曹行枞回来就是拿他当自家人看待,可沈元宁不同,她就算冷眼旁观,别人也对她无可指摘。

    沈元宁还是耗费了不少心力、财力医治他们。

    自己从一个长辈的身份来命令曹行枞向沈元宁道谢无可厚非。

    然而,曹行枞内心就很复杂了。

    他本生长在农家,一心苦读诗书,却不想这个大叔突然从天而降说他父亲乃大同有名的匪盗镖局头目,并且在与人火拼中身亡,话也容不得他多问一句,便揪着他的衣襟上马狂奔。

    直到上午他醒过来,这个大叔才给了他一个解释。

    曹行枞半信半疑,他在农家过得很是清寒平顺,一直被他称作父母叔婶的亲人对他也很周到客气,曹行枞认为这是全家为了不打扰他念书,特意为他辟的幽静环境,现在被这叫行龙的大叔打了一通乱拳,曹行枞自己都有些拿不准了。

    只是他还不太信行龙。

    毕竟当日行龙是将他“掳”走的,爹娘之所以没追出来,也许不是因为他并非他们所生,而是打不过他。

    曹行枞的眼睛克制不住地望向沈元宁,比起匪盗一样的行龙,他更信眼前温柔善良又高贵体贴的少女。

    冷不丁对上曹行枞眼神的沈元宁一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从这单薄少年的脸上看到了李湛的影子,可再细寻摸,却又恍惚不见了。她不禁抿了唇自嘲,李湛那娇生惯养的主儿怎么也沦落不到被人当作“包袱皮”的地步,更何况他那一双吊稍凤眼满是算计,哪像这个少年一眼就望到底。

    至于为什么会想到李湛,大约还是自己有点挂念他吧,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去打狗了,还是被狗追着跑。

    想到李湛被狗追的样子,沈元宁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旁边给她换上温茶的若梨嘀咕一句:“那位带回来的小爷倒是有几分像小公子。”从沈家庄子出来的人们,嘴里的“小公子”就单指李湛一人耳。

    沈元宁抬眼看她。

    娇杏忙道:“净混说,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敢拿来跟这么个人比。”

    “随口说说嘛。”许是庄子上跟着宠爱她的棒子叔婶放养久了,若梨的规矩都有些松散:“奴婢瞧着眉眼不一样,但是鼻子嘴巴啊,说不出来的像。”

    是了,那少年有个高挺的鼻梁,而且大约家中突遭大难,神色不太舒爽,嘴巴一直紧紧地抿着,倒是有些像那家伙偶尔装相的深沉模样。

    沈元宁点头附和:“我也觉得有点像。”她装作不在意地啜了口茶:“一般年纪的小孩子,可能都有那么点相似。”

    若梨就笑:“姑娘啊,您也不大呢,何必总说别个小,上回见小公子都跟您般般高了,下回怕是您要打不过他。”

    沈元宁无奈扶额:“平白无故的,我作甚打他。”心下因着自己跟若梨有了一样的见解到底放宽了些,看来能想到那小子的也并不止她一个啊……

    随即又缜了脸,倒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曹行枞身体很虚弱,虽然已经能够下地,但在行龙强行拉上马后还软得跟面坨坨似的,随时都要滑下。最后不得已,沈元宁将装行李的马车腾出了地方给曹行枞休养。

    行龙和曹行枞的古怪,焦二一直是看在眼里,却一句都没有过问,沈元宁也没有解释的意愿。

    焦二算准了时辰进的热河城门,此时沈元宁的舅舅已经带着儿子在城门的茶楼等着他们。热河城虽然没有京城繁盛,但人来车往也是川流不息的,而且规矩没有京城大,无论走到哪都闹哄哄跟菜市场一般。

    “舅舅!”知道热河规矩不重,沈元宁见了焦老爷先行了礼:“劳您久等了。”

    “哎,元娘已经是个大人了。”焦老爷虚扶起外甥女儿,笑道:“竟还敢独自从京城过来,有我焦家的胆气。”

    “甥女一直仰慕舅舅当年北上行商的勇行,我父亲原不想烦您,是甥女学识不佳,想先跟舅舅长长见识,这才强求了来,您可不要嫌甥女唐突。”沈元宁跟表哥见过礼后,娇俏大方地道。

    焦老爷忙肃了脸色:“我当年独闯热河,不就是为了儿女晚辈打一片天,万没有让自家人再白手起家的道理,你父亲太迂腐,待我去信骂他!”

    一旁的焦表哥也道:“姑父实不该如此见外,表妹一路急行,还是先回家洗洗尘土。”

    “不急的。”沈元宁笑着跟焦家父子同行,她对着高大的表哥眨眨眼:“其实我特意在路上磨蹭了些日子,实在是没出过远门,哪里看着都新鲜,到时候表哥可别笑话我见识短浅。”又跟焦老爷道:“舅舅,您可别骂我爹,他肯让我出来已是不易,您骂他事小,回头他让人接我回去,怎生是好?”

    焦家父子俱都笑了起来,焦老爷点着沈元宁便道:“还是女儿亲爹,我还没说半个字儿呢,就护起来了。”

    接到沈家来信时,焦老爷和妻儿猜测许久,还当沈家在京城遇上什么难事。

    可今天来接沈元宁,小姑娘一脸轻松、坦然,看着完全不像家里有事的样子,而且她言谈间也透露了许多信息,比如没有先行来信是自己做主张,而且一路游山玩水,很是得宜。想必沈家是真的要把她放出来当支应门户的传人了。

    焦舅舅的独子单名一个启字,路上着意跟表妹介绍热河的风土人情,暗地里也在打量沈元宁。焦家跟沈家是至亲,但也不过是书信、节礼不断,他偶尔会跟父亲到京城贩货时顺道给沈家送年礼,但对沈元宁的印象十分普通。

    今日一见,他都要怀疑自己之前见到的跟眼前的小姑娘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明丽灵巧又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不该在他的记忆里模糊得像个影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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