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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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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虎被若梨指挥着进屋,就见陈旧木床的帷幔里,少年人面色红润地安睡着。

    若梨要游虎将盆子放在一边,自己拧着帕子轻声叨咕:“大夫看了,说是什么体虚寒重,我家姑娘怕你大哥担心,自己掏钱买了这么粗的一截宝参为他炖药,原是要替你大哥好生看着的,被我娘劝着回去了。那大夫也净出歪招,卖了宝参不说,还要人每隔一个时辰给他烫手巾擦手脚,这不,我娘给他擦了一宿,现在换我了。”

    沈元宁到底怎么做的,反正没人知道,若梨欺负游虎嘴拙,一径说道:“我家姑娘对你大哥带回来的人多上心啊,知道这是你大哥千里跋涉要带回来的兄弟遗孤,生怕他出一点事,叫我说,给你家这个哥儿买药的钱,都够你再送我们一个来回了。”

    “我、我来!”游虎插不上话,在若梨伏身要给少年擦手脚的时候,他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夺了那手巾给少年擦拭。可他一个莽夫,哪里懂这伺候人的活计,粗鲁擦了三两下,那少年就皱了眉头蜷起身子来。

    若梨白他一眼,将游虎赶一边去:“行了吧,你要是给他搓过去了,我家姑娘买的宝参岂不是白费钱?”她就是想在这镖局憨兄弟面前给沈元宁卖好,手上的活计却不肯偷懒的:“我家姑娘回屋时可叮嘱过我和我娘,我们娘俩精心伺候了一宿,回头人被你削去半条命,我们找谁说理去?”

    若梨话锋锐利满是责怪,但碍着有病人语气却是出奇的轻柔,动作也很麻利,游虎傻乎乎地在一旁看着,神经被她阴阳顿挫的腔调点得一颤一颤的,只想着自己怎么如此粗心,劳累了眼前这小娘子。

    见游虎傻站着,若梨才想起问道:“行龙大哥可是醒了?”不然这憨子才不会从他大哥屋里出来。

    游虎连忙点头,摸着后脑勺道:“醒了,打问这小子来着,就叫我出来看看。”

    若梨气不打一处来,甩了手巾给他:“既是醒了还不赶紧叫大夫再看,万一有个内伤也好叫大夫紧着医治。”

    “啊?”游虎完全没想过这些,毕竟平时他在走镖的时候遇上伤情,雇主都不会请大夫,更别说这次还是行龙离队做私事:“大夫……不用了吧。”

    “就在丙字三号房候着呢,之前看你俩眼瞪得跟铜铃似的,哪个也不敢靠近你和你大哥,这会儿你大哥醒了你去把人请来给你大哥看看吧。”若梨收拾好水盆,吹熄油灯,低声催促:“这个小哥还要静养,快些出去。”

    随着门扉轻轻合上,床上蜷缩的少年慢慢抬起头,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

    ……

    天亮。

    曹行枞再次听到门响,扭头见一个妇人端着食盒进来。

    棒子婶有些惊讶:“醒啦?”她絮絮说着:“果然是少年人,恁虚的身子,只一夜就醒了。”抬进来时跟张包袱皮一般脆弱,却不想生命力恁的顽强。

    “喝口粥吧,你虚着,不能急补。”这是早晨大夫回去时叮嘱过的话,棒子婶原样复述。

    曹行枞借着棒子婶的搀扶坐起身,他张张嘴想出声,可喉间一片干哑,片刻后就有汤匙送了温热的稀粥入口。

    “润润嗓子。”棒子婶道。

    曹行枞自幼长在农家,哪里受过被伺候的待遇,顿时涨红了脸,强扯了嗓子道:“我、我自己来。”说罢夺了粥碗就喝。

    正喝着,外头有人叩门,却不进来,而是脆生生地问:“娘,公子可是醒了?姑娘说来看看。”

    那粥就有些卡嗓子,曹行枞脸色更红,连忙放了碗,摆弄着袖子想遮掩什么,可他一身衣服还是买的店小二的备用衣裳,什么体面讲究都没有。

    “醒了的。”棒子婶回道,见曹行枞怎么也不肯再吃,只得收拾了碗筷:“我们姑娘不会随便打扰客人进食,你放心吃便是,哎,算了算了,坐着就行快别起了,我们姑娘最不挑礼……”

    棒子婶还在劝着,若梨进来了,她看见曹行枞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笑道:“可见是精神了的,姑娘去跟行师傅说话了,打发我来看看,刚才听外头有人招呼,怕是过不来了,公子好生休养吧。”

    这一提一放,让曹行枞的脸色也跟着不断变换。

    “行师傅怎么样了?”棒子婶没注意到少年的神情,随口问道。

    “好得很呢。”若梨强忍着没有撇嘴:“才刚还要给姑娘磕头,任谁也拦不住。”为了所谓的义气抛下雇主做私事,又为了所谓的允诺,不顾兄弟遗孤死活连夜赶路,若梨是不知道这位行龙大侠的脑回路,他就不怕累死了眼前这个小子,落得个两头不是么?

    行龙的脑回路,沈元宁也不得而知。

    但她欣然受了行龙的感恩,要不然她这笔请医买药的银子可就白费了。

    安抚好行龙、游虎后,棒子叔来报热河来人了。

    决定让行龙去大同的当夜,沈元宁就往热河去了信,连带着沈老爷的手书一并送去,她自是不能将这一车队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不靠谱的镖师身上,还是自家亲戚更值得托付一些。

    焦家舅舅也确实反应迅速,怕不是接到快马送信,就点了人过来。

    “在下焦二,见过沈大小姐。”焦家来人是个年轻人,古铜色的皮肤,颧骨很高,头发梳成了髻,因着奔波落下几缕弯曲的发丝。

    瞧着倒有些异域情状。

    沈元宁忙道:“无需多礼,此番却是我家唐突了,劳累小哥。”

    焦二不落痕迹地打量着沈元宁,躬身笑回:“大小姐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老爷原是想亲自来接的,只是担心您孤身在外,一刻也不敢耽搁,才叫我骑了快马而来,照顾小姐。”

    他的口气分明代了焦老爷的位子,可见这不是个被主家赐了姓的奴仆。

    沈元宁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倒也没立时羞恼,一样笑回:“多谢舅舅,连累二公子跑这一趟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能让舅舅奔波,待我到了热河好生与舅舅赔不是。”

    焦二怔了下,忙道:“在下托福叫老爷一声义父,论起来给小姐提鞋也不配,哪当得起公子的称呼。”

    沈家同焦家往来这么多年,从没有听说过焦老爷认义子,再看焦二又要充主又要称奴的作派,加上他北境人的模样,沈元宁突然觉得焦家怕是也不怎么清静。

    罢了,她来热河不过是为安抚父亲的心,跟着舅舅学两年商经,不至于把自己搀和进焦家家事,倒也没必要为此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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