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淑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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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宁想着既然沈幼宁对丫鬟有了自己的安排,她也不担着买人的事,把三两银子还给了沈太太。
沈太太犹豫半晌,叹道:“你拿着罢,等春天开市去帮幼娘寻摸个知礼节、能主事的丫鬟,若是有教养嬷嬷也买一个来,幼娘是该学学规矩。”去侯府乱闯后宅已经是大不敬,但还能说小儿不懂,糊弄过去。今天沈幼宁刻意给丫头起名跟侯府小姐犯冲,可见是故意的。
沈家于侯府是半奴的存在,怎么巴结、讨好、尊敬侯府的主子都不为过,偏沈幼宁还要跟侯府小姐过不去。如果连这点尊卑上下都分辨不清楚,沈幼宁迟早还会惹祸。
沈太太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太太曾私下里跟沈幼宁说过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说到底她跟老太太偏宠沈幼宁也不是因为沈幼宁多么讨喜,而是……
无论这件事对不对得起沈幼宁,她该得到什么没得到什么,现在她在沈家,是侯府管事的女儿,就得明白她自己是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
一向视财如命的沈太太居然是这样的态度,难不成她也觉得沈幼宁哪里不妥?
然而沈太太没有给沈元宁答疑解惑,直接挥手让她回去了。
出得门去,遇上刚去给沈老太太念完佛经的沈淑宁,小姑娘一反之前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白着脸过来:“娇杏死了,你知道么?”她没等沈元宁回答,继续:“若梨被赶走,娇杏死了,小幺身边一个丫鬟也没有,她好像一点也不伤心,甚至还有心思跟太太说怎么挑人……”
“葡萄哭了好几场,我看着院子也觉得空落落的,可小幺已经谈笑自如了,她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不管几个女孩子平日里怎么针锋相对、互使眼色,毕竟是一个院子住着的,沈淑宁脾气再大再不好,也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曾经近在咫尺的人突然没了,而且不是出走是从这个世上消失,她一时适应不了可以理解。
沈元宁心中一软,拉着妹妹的手,沈淑宁挣了一下但也没有执意挣开,任沈元宁将她带回西院房间里:“这几天跟祖母相处得如何?”
沈淑宁别别扭扭地说:“就那样儿。”她到底是有怨的,没忍住又道:“哄得再高兴又怎样,小幺一来祖母就谁也看不见了。前几天小幺顶撞祖母,祖母那般生气,结果小幺就是过去说了两句,祖母又心肝心肝地叫,合着就她是心肝,我们都是肠子!”屙完就甩!
“你这是什么话。”沈元宁被妹妹逗乐了:“有这么编排自己的?”她发现沈淑宁有一股韧劲儿,认准了什么宁可撞破头也要坚持下去,比如讨好祖母,就算觉出祖母永远不会跟看重沈幼宁一样看重自己,沈淑宁还是咬着牙陪了沈老太太这么多日子。
和玄奇古怪的沈幼宁比起来,这样的沈淑宁可爱多了。
“既然祖母更喜欢同幼娘在一起,那你可以先出来啊,虽然孝敬长辈是必要的,但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不是。”沈元宁道。
“凭什么,那也是我祖母……”沈淑宁只是学会了一点低调和婉转,骨子里还带着她特有的偏执倔犟。
沈元宁笑笑:“你长这么大还没学会,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凭什么,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就是了。”她又说:“跟着祖母不舒服了,就去帮太太,没准儿等幼娘不在祖母身边时,祖母还能想起你呢?”
“况且太太理家盘账,手上活计要多一些,你帮着太太分担,还能多学点东西,何乐而不为。”这是她几年来伺候长辈的心得,此时见沈淑宁已经能听进去自己几句话,便细细说教了起来。
沈淑宁默然,半晌才问:“你之前就这么过的吗?”老太太不喜欢了就去找太太,太太嫌弃了又腆着脸去找老太太,明明同样是家里的女孩,沈幼宁是去哪哪里风光,大姐和她却是夹缝里找路子。
“这有什么不好。”沈元宁淡然地道:“起码我通读佛经,又会理账,不管老太太、太太喜欢谁,学到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这不就行了。”
沈淑宁有些郁闷,她念佛经已经很熟练,而且读得多了心也跟着平静下来,可看账本就算了,沈太太不是没想过抓二女儿当劳力,沈淑宁真不是那块料,看了就头疼。
她不甘不愿地哼着:“我可没你这个看账的本事。”
“但你喜欢读书,不是么?”沈元宁道,她之所以亲近沈太太,无非是读不下去那些佛经,又爱算账,等沈太太事事都依赖她的时候,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掉给沈老太太念经的活计。
毕竟老太太难伺候是公认的,而且就算伺候舒心了,在她眼里也比不上什么也没干的沈幼宁。
“我前些日子想过让父亲找个女学,你也跟着学些诗书礼仪,那时候家里刚买了庄子,账上没钱,这个事情就搁下了。”沈元宁说:“但你既然喜欢读书,父亲书房有不少典藏,你可以先找一本拿来描红练字,什么时候父亲不忙了找他问问是什么意思。”
“父亲就咱们三个女儿,他成日做活不也是为了咱们过好日子么?你也可以多亲近他,让他知道他的付出有所回报啊。”
沈淑宁有些呆呆的:“找父亲?”她生活了十一年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父亲,后宅就是祖母和母亲的天下,父亲是家中顶梁柱,但不是她一个女儿可以肆意亲近的:“他很忙啊,如果打扰到父亲会被罚的……”
其实沈老爷是家里最好说话的,也从没有亲口惩罚过谁,哦,除了前几天沈幼宁出言不逊顶撞沈老太太。可不知为何,家里的姑娘都不敢随便去找沈老爷说话。
沈元宁叹气:“你找父亲借书看,父亲又怎会罚你,他一向喜欢读书人。”
沈淑宁低着头,隔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元宁从沈淑宁的房间出来,果然觉得西院清冷了许多,她最近事忙,倒是忽略了妹妹们的感受,却是她疏忽了。
不过现在,何家走了,何琛去了京师书院,沈幼宁暂时学乖,沈淑宁也能听得下劝导……庄子一切顺遂,就不知道那个小公子事情办得如何了。
她看着屋檐上半遮半掩的圆月,喟叹一声,至少沈家可以过个平和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