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鸢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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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家对那个乱认的表哥还挺上心。”锦衣小公子在棒子叔精心打造的摇椅上慢慢晃悠,看着远处铁头碎石,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沈元宁觉得这小魔障是把她家庄子当游园了,虽然来得不勤,但细数数这也是第三回,还没算上送银子那次。
而且回回来都让铁头做砸石表演,看着像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沈元宁还在迎着日头比对帕子材质和色泽,听他说话,忍不住反唇回击:“我也想不到,你对我们这种平民生活也如此上心。”连她爹为了何琛求举荐信的事都能被他监视到。
小公子“哼”了一声:“顺道罢了。”
沈元宁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他哪里是在监视自己,分明监视的是文成侯府!
下意识往摇椅那边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懒散却又满是兴味的吊稍凤眼,小公子把目光投回几丈外的铁头身上,叨咕一句:“真是一点就透。”然后奖励似的往他嘴里丢了颗棒子婶炒的咸味花生。
沈元宁拿着手边的花样册子就扔了过去:“你做的事我不想知道!”被这些权贵扯进浑水里,对平头百姓而言就是灾难,贵人们屈根手指,他们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又没说什么。”小公子随意地翻着册子,瞥见一个花样:“这个不错,你……唔,你会绣么?”
沈元宁低头当听不见。
恰巧樱桃过来蓄水,没注意到二人过节,这小公子最近来了几次,虽然身边一直有高大威猛的护卫,但既不耍横、也不闹事,他们几个只当多了个小主子伺候,而且对比沈元宁“一切皆好”的含糊需求,伺候嘴巴刁钻、要求奇多的小公子,反而让下人们应付得更得心应手些。
是以,见沈元宁不说话,樱桃多嘴道:“姑娘会绣呢,之前是太太带着,也请过两天绣娘来教,多的不好说,绣支花没问题的。”
沈元宁瞪了樱桃一眼。樱桃自知失言,吐吐舌头跑了。
“我要青色打底,就这个花样,你给我绣个……”小公子想了想:“绣个荷包吧。”
沈元宁面无表情地拒绝:“家里只有帕子没有荷包。”
“那不行啊,做买卖要多样发展,”对上沈元宁的死亡注视,小公子把翻了页的花样册子塞回给她,委委屈屈的:“行吧行吧,就帕子。”他叹口气:“荷包绣坏了还能藏在口袋里,手帕可是要常用的……”眼角瞄到那边沈元宁已经把花样册子卷成棍状,他连忙转移话题:“哎,你家竟然还教你学绣花啊,是不是准备让你绣嫁妆了?”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八卦起来:“难不成是你那个表哥?”
沈元宁没有弟弟,但遇上小公子这样的精怪,她深切体会到了一把当姐姐的苦处,常常让人憋气,打是打不得,骂倒也不至于,多说两句还觉得有点好笑。
刚才那股子气瘪下去,沈元宁也不再绷着脸色,颇有些自嘲地道:“不是,人家有大志向,可瞧不起我们这种人家。”
小公子歪着头打量她半天,没说话。
沈元宁换了一筐帕子继续看,话题聊到了她顺便问了句:“侯爷推荐的那个书院怎么样啊?”
“还成吧,马马虎虎。”小公子不看铁头了,专心盯着沈元宁,一边看一边掂着花生玩儿:“不过书院这种地方不能一味求好,所谓因材施教才会学有所成,如果去文成侯说的那家,一甲不可能,二甲前五十还是可以的。”
“哦。”沈元宁脸上的嘲讽更浓了:“那他可是要飞黄腾达,更加目中无人了。”
“你不喜欢他啊?”小公子好奇地问。
沈元宁“呵”了一声:“寻常亲戚罢了,不过等他功成名就,恐怕连亲戚都做不得,哪轮得到我们说喜不喜欢。”尤其是她还怂恿父亲再三推辞,何家不定怎么记恨他们沈家,也不想想没有沈家,谁让他们住在京城,又怎么能见到京城权贵之一的文成侯,升米恩斗米仇就这么来的。
小公子眼珠转转,试探着问:“他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一顿?”
“你可别添乱,”沈元宁正色道:“就算我们两家亲戚走不好,也只是不投缘罢了。但是表哥寒窗苦读不容易,你随便教训一下,可能毁了他的一生。”
小公子没说话,翻回身继续吃花生。
沈元宁只觉得这茬就算过去了,她收拾完手上的活计,才看到小公子翻到的那个花样,不是寻常少年惯爱的四君子,而是一支她不认识小花:“这是什么花啊?”
“鸢尾,我娘最喜欢的花。”小公子已经不再看她了,不过回应得倒是很快。
沈元宁心里一突,她想到沈幼宁交代的鸢尾花圃,现在文济寺的花圃里种的是万冬青,倘若沈幼宁能预知未来,那么是什么原因能让文济寺把万冬青拔了,换成姜夫人最爱的鸢尾花?
她想到沈幼宁对姜夫人的告诫,天子将怒,国公府割席断义……还有沈幼宁提到想买成了官奴的姜家女儿时,那轻慢的口气……
“你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么?”
“呃、咳咳咳……”小公子被她飞来一问吓了一跳,花生差点卡进喉咙,灌了半壶水才缓过劲儿来:“你从哪听来的这个?”
“许是哪个街边听来的吧,你不知道就算了。”沈元宁将鸢尾花那页折上,十分随意地说。
小公子细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半晌勾勾手:“你过来。”低声跟她说了什么。
“怎么会!”沈元宁听完后吃惊得瞪大眼,她的脸蛋因羞恼的薄怒染上淡淡绯色:“你、你才十岁怎么知道这种东西!”
前头棒子婶说给小公子量尺寸做身方便在庄子活动的衣裳时,小公子顺嘴暴露过他的“芳龄”,沈元宁不能接受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还有如此丰富又偏门的学识。
小公子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十岁怎么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这样的人家,男子最早七岁、最晚十岁就要搬去前院当作成人对待,知道点儿娱乐场所有问题吗。”虽然他没去过,但理论知识必须丰富,而且教坊司本身是培养宫廷乐师的,久而久之干起了其他勾当,那勾当也是专对他们这类权贵服务,他不知道岂不是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