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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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手,有护卫几无声息地提着盒子走进屋里。
“多谢沈大姑娘今日指点迷津。”小公子让护卫放下盒子退出去,他亲自揭了盖子,露出里面满满的银元宝,每一个都足有十两:“这份谢礼可够?”
沈元宁看着银子非但没有欢喜,反而有头皮发麻之感:“那个消息是真的?”沈幼宁真的能预知未来?国公府成真,那沈氏和大姐夫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垂了眼睑吹茶:“大姑娘自诩聪明,又惯爱藏拙,今日可是有疏漏了。”
沈元宁立刻回神,道:“是我多嘴。”她谢绝银子:“之前报信只是感念令堂对我沈家有恩,并不图回报,这些银子你拿回去吧。”顿了顿,又说:“你的玉佩我没有随身带着,明儿个我亲送去亨通钱庄。”
只见了三次面,沈元宁的聪慧和通透却不断地刷新着小公子的认知,他再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平民少女,不知道是不是近日赚钱太忙,原本圆润的脸盘瘦消了些,隐隐有鹅蛋似的线条,桃核般大的眼睛清澈见底,最能假装无辜,多少人被这假象迷惑,看不到里面耀眼的聪慧和狡黠。还有鼻唇……
小公子怔住,及时借着再盖上盒子这样无谓的动作掩饰他的失礼。纵然他比沈元宁小上一些,也到该知事的年纪,他刚才只是太惊讶了,对,太惊讶了,怎么会有人跟他一样聪明,要是张绪那个肥猪,见他拿银子只会想着去买糖,真是蠢死了。
京兆府尹张衡的官邸里,垫着凳子爬高偷蜜饯的张绪狠狠地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
“哪个让你交玉佩了,”小公子颇有些不耐烦,许是不想叫沈元宁知道她猜中了他的心思,又许是突然变卦不想断这么干净,他说:“本公子给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让人还回来的理。”
见沈元宁还想推辞,他急不择言:“就当是爷可怜你,特地过来扶个贫。”
泥人儿还有三分性,穷怎么了,她再穷也是正正当当赚钱,需要他这么三番五次地出言嘲讽?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正经报恩,报上了算我还情,用不上我也不多叨扰,你的钱我不要。”沈元宁正色道。
杠精附体的小公子下意识道:“你是君子?”见沈元宁脸色愈加不好,他蹭地站起来:“我还有别的事,不跟你耗了,你家这砸石头的工序挺有意思,下回让他好好给我演示演示。”说罢,好似身后被狗追一样提着皮袍的下摆就跑了。
沈元宁追出去连吃了好几口马车扬尘,气得什么形象也不顾,捡起路边石子儿就丢出去,那石子儿一蹦三尺高欢脱地滚进田里出不来了。
庄子里的人都不敢问沈元宁那是谁,樱桃只见过小公子一面,隐约知道是个贵人家的孩子,旁的也是三不知。
沈元宁让棒子叔打了个榫卯木箱,不带锁头,只有固定的路数才能整箱拆开,又把盒子里的一百二十两官银藏进去,那箱子放到她在庄子房间的架子床底下,寻常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几十两银子还好说,一百多两的官银不是她这种小门小户随便能拿出来的,她可不想银子还没享受到就被人抓进牢里盘问。
沈元宁原是想着拿赚到的钱先给沈幼宁买丫鬟,但小公子带来的消息,让她脊背发凉。若是沈幼宁真能随意预知未来,而且是掺和到皇室宗亲的大事件,那她身边的人就要谨慎挑选。才七岁的孩子就敢写信让国公夫人找她密谈,可见沈幼宁城府不深、野心不小。
即便沈元宁一向孝顺长辈,还是忍不住觉得祖母对沈幼宁宠溺惯坏了她。便是十一岁的沈淑宁,被她吓唬两句就能学乖,而且已经试探着学自己的样子在沈家上下刷好感,只可惜沈淑宁之前给自己挖的坑太深,现在还是收效甚微,但至少比以前人嫌狗厌的情形好很多了。
只有沈幼宁,仗着老太太的靠山,怎么胡来怎么算,家里谁都不能训她一句。
就在她坐马车回城,为着妹妹十分头痛的时候,一路看景的樱桃突然缩回脑袋,凑过来小声道:“姑娘,前头好像是何家表少爷,像是有什么纷争。”
又一个叫人头疼的,沈元宁想也不想:“无需管他。”
因为车上都是娇客,棒子叔驱马时力求安稳,尤其进了京城更不敢肆意乱跑,吓到路人。是以,马车慢悠悠地路过,何琛和几个文人的声音一字不落的穿过简陋的车厢板钻进耳朵。
“今日是我们文社包场,没有请帖谁也不许进。”
“这不是解元吗,哪个地儿的来着?……哦,甘州!这么大个人物怎么连参会拿请帖的礼数都不懂?”有人出言嘲讽:“还说是有侯府举荐的,哪回不是过来蹭听,也没见侯爷派过人,甘州人都这么爱吹牛啊!”
接着是何琛隐忍的声音:“琛未知包场,既已说明情况,诸君何必恶语相向。”
马车里的沈元宁皱了下眉头,何琛这句硬脾气的话虽有风骨,对待那些泼皮却不亚于火上浇油。
果然,那边的文人不依不饶:“说谁恶语,前几天你白蹭了我们多少文会,拉着侯府的幌子不交例银,还想着让我们上侯府门口要不成!”
“哪里来的侯府,他就借住在一个掌柜的家里头,又不是没人见过他出门。你说好好一个举人,不在家潜心读书,成日外头乱跑什么,真觉得自己二月稳了?还是他肚子里没货,想拿我们的诗文上考场啊!”
众人哄笑起来。
何琛孤身一人,偏有几分傲气,梗着脖子与他们争论。
有人道:“前头他身边还跟着小厮,这几天连个人都没有,怕不是让他借宿的亲戚也知道他这点子墨水,懒得搭理他了。”
“怪不得他成日到这儿蹭书,那家不收他了罢!”
此时马车已经离开那书铺两三丈的距离,沈元宁听到那些混账假书生连带着开始编排沈家,只得让棒子叔调头过去。
书生们团在店门口,见有马车过来,四散避让,声音也跟着小了些。
沈元宁也出去,只掀开车窗帘子:“表哥,可是读书苦闷又出来散心了?”她温顺和善地说:“家里对你期望极大,你可别让父亲和伯父失望,快上车吧,文会总是有的,何必争这一日。”
何琛不意能见到沈元宁,愣了一下:“我……”
沈元宁不给他机会,直接让樱桃下去将人拖上来。她又对众书生道:“表哥学业繁重,偶而出来闲散几日惊扰各位了,春闱后再教他与诸位会诗论茶,别过。”说罢放下窗帘,让棒子叔驾车离开。
真是麻烦。